第22章 撐腰

  第22章 撐腰

  倪歌自己也說不清楚,她怎麼就又跟呂芸起衝突了。

  今天的課程內容主要是修稿,她仍然坐在最後兩排,筆記本都還沒拿出來,就被呂芸點名叫上了台。

  「做完前三節課的培訓後,我收到了你們打算拿去參加複賽的作文。

  很多同學都按照我的要求做出修改了,並且都改得不錯。」

  呂芸說,「做得好的同學很多,我就不單獨表揚了。

  倒是有一位,上課前交給我的作文是什麼樣,上完課之後交給我的作文還是什麼樣,一個字都沒改。」

  全場死寂。

  呂芸抬起頭:「來,讓我看看,這位倪歌同學,人現在在哪兒呢?」

  眾目睽睽,倪歌站起身,腦子都在嗡嗡作響。

  她硬著頭皮,不急不緩地走上台。

  人群中響起小聲議論:

  「咦,她是不是校慶時跳古典舞那個小姐姐?

  噗,常服也很仙啊,她每節課都來嗎?

  我怎麼從沒見過她?」

  「嗚嗚嗚我記得這個人!期中考的語文排名她就只比我高一分!但她是單科年級第一我不是!嫉妒!」

  「臥槽小點聲小點聲,呂芸看過來了……你們說,如果等會兒呂芸罵人,我們要不要上去勸啊——我聽說這老師超凶的!」

  ……

  「這位同學。」

  呂芸從一沓作文紙里抽出她的,問,「你已經懶到這種地步,連敷衍一下老師都不願意嗎?」

  「我沒有。」

  倪歌頓了一下,唇角微微抿著,抬頭看她,「我做了作業。」

  「一個字都沒有改動,你當我瞎?」

  「老師的作業要求是在自己作文的基礎上進行修改,並沒有說必須得改成什麼樣子。」

  倪歌解釋,「我的參賽作文是散文,按老師的要求加太多修飾,反而會顯得累贅。」

  呂芸被她噎住:「你——」

  人群中靜寂三秒,一個男生小聲道:「她說得有道理啊……」

  呂芸的表情一下子難看起來。

  「你是哪個班的?」

  她啪地放下作文,一指頭戳到倪歌腦袋上,「你從沒參加過青年文學賽吧?

  是你有經驗還是我有經驗?

  你……」

  「老師!」

  後排一個男生笑嘻嘻地喊道,「我要是跟您一樣,一年到頭都在不同的學校巡講競賽心得,我也能桃李滿天下!」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呂芸沒搭理那個男生,轉過來又要戳她:「忤逆完老師,你的虛榮心有沒有得到滿足?」

  「那您呢?」

  倪歌肩膀微側避開她,不卑不亢,語氣平靜地反問,「不管遇見了什麼糟心的事,一進學校就把氣全撒在學生身上,會不會也很爽?

  會不會也覺得,你可憐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你——」呂芸前幾年帶的學生全都乖巧聽話,沒幾個敢這麼跟她說話,氣急敗壞,手掌高高揚起——

  不等重重落下,就被人從中攥住。

  骨頭咔擦一聲,她眉頭一皺,幾乎痛得叫出聲:「唔……」

  「老師。」

  攥住她手腕的少年一路跑進教室,氣喘吁吁,眼睛裡帶著點兒笑,手上的力道卻一點兒沒放鬆,「一言不合就打人,不太好吧?」

  「關你什麼事?」

  不知道這個年紀的男生手勁兒是不是都這麼大,呂芸覺得自己的手好像被捏折了,甩卻甩不掉,「……你放開我!」

  「我放開你,然後你再伸手來打我?」

  容嶼逐漸平復呼吸,唇畔仍然有笑意,眼中映著夕光,卻沒什麼溫度,「我又不蠢。」

  班上響起一陣壓低的笑聲。

  手腕已經快失去知覺了,呂芸冷笑:「難道毆打老師的行為就很聰明?」

  「那你欺負我們家姑娘的事又怎麼算!」

  容嶼突然火了,兩隻手攥住她將她逼到黑板邊緣,用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呂芸,說實話,我看你不順眼,已經很多年了。」

  呂芸難以置信地睜大眼。

  憑著身高優勢,他幾乎讓她的雙腳離了地。

  她在這時候,才真正地體會到恐懼。

  她終於開始驚慌:「你不能……」

  「大下午的,吵什麼呢,你們?」

  老孫一推開教室門,就看到這麼一副糟心混亂的畫面,嚇得語言紊亂,「我的親娘!容嶼你要幹什麼!」

  容嶼立刻鬆開手。

  呂芸重新接觸地面,腿一軟,癱坐到地上。

  仿佛劫後餘生,大口大口地呼吸。

  「孫老師。」

  容嶼舉起雙手以示清白,神情無辜極了,「剛剛呂芸老師要打學生,我幫忙勸一下。」

  「我信你有鬼。」

  孫老師湊過去,「呂老師,你還好嗎?」

  呂芸正要開口,又被容嶼打斷:「孫老師,你看看你小科代表,都被虐待成什麼樣兒了。」

  老孫回過頭,見倪歌還真站在旁邊。

  小姑娘一言不發,額頭上留著明顯的粉筆印,中間有些紅腫,一看就是被人戳出來的。

  老孫微怔,問:「呂老師,這是您戳的?」

  「她不按我要求改作業,我當然要教訓她。」

  呂芸理所當然,「怎麼了?」

  「這作文嘛,最考學生的主觀能動性,哪兒能人人都一樣?」

  老孫這就覺得她有點兒不對了,學生多可愛啊,「再怎麼也不能動手吧?」

  呂芸冷笑:「是你在做競賽培訓,還是我在做?」

  老孫驚了:「你說的是人話?」

  「我比你有經驗。」

  呂芸語氣很平靜,「不然為什麼,大家都是教語文的,卻只有我能帶出進決賽的學生?」

  「……」

  「您說是不是,孫老師?」

  老孫極力冷靜:「滾出去。」

  呂芸一愣:「什麼……」

  「你才放屁!」

  老孫爆炸了,「我的學生全年級最乖!她是我的課代表!她最棒了!她才不會錯!要錯也是你有錯!這教室也是我的,你給我滾出去!」

  容嶼和倪歌同步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孟媛和後排一群吃瓜同學也驚得目瞪口呆。

  呂芸愣了好一會兒,臉色難看:「那校長室見。」

  說完,她拖著失去知覺的右手,頭也不回地走出門。

  留老孫一個人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氣。

  倪歌主動上前叫他:「孫老師。」

  「沒你的事兒。」

  老孫深吸一口氣,揮揮手,「去吧去吧,都散了吧。」

  ……

  被呂芸一拖,講座結束時,已經很晚了。

  「我家那邊應該也沒法來接人了。」

  今天周末,校園內很快變得空蕩蕩。

  兩個人走到樓下,倪歌一直沒說話,容嶼小心地觀察她的表情,詢問她的意見,「我們坐公交車?」

  倪歌點點頭。

  公交車站離校門很近,坐車很方便。

  只不過晚高峰的公交車上人擠人,像滿滿當當的沙丁魚罐頭。

  容嶼讓她走前面,手臂虛虛環在她身側。

  他突然變得這麼溫柔,倪歌莫名有些不自在,回過頭,認認真真地道:「剛剛忘了說,今天的事,謝謝哥哥。」

  容嶼哼:「你也是,你就站在那兒給她戳?」

  「我沒……」倪歌想反駁,想想又覺得自己確實蠢,一下子蔫兒了,「我想躲來著,沒躲開。」

  「那你就不會……」

  他話沒說完,公交車一個急速加速,他猛地撲出去。

  小綿羊被撞得重心一歪,短促地發出一句小聲的「嗷」。

  容嶼眼疾手快,伸手護住她的腦袋。

  下一秒,她的頭墊著他的手,「砰」地撞在窗玻璃上。

  「嘖……」

  手心傳來一陣劇痛,但憑藉著這個姿勢,他將她整個人都困在了懷裡。

  倪歌暈了一下,迅速爬起來:「哥哥?」

  媽的……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容嶼覺得自己簡直要厥過去。

  太軟了吧。

  她好像一團雲絮。

  鐵石心腸的大佬,在這個瞬間體驗了一把「心都化了」。

  倪歌見他一副欲生欲死的表情,以為他疼瘋了,又叫一聲:「哥哥,你還好嗎?」

  容嶼這才終於回過神。

  「我沒事。」

  他舔舔唇,板著臉將她提溜起來,拎到自己身邊,「你站好。」

  「好。」

  倪歌學著他的樣子,伸手去夠拉環。

  「別拉那個。」

  他神情不自然地,指指自己的袖子。

  倪歌微怔,然後快樂地伸手拉住他:「你剛剛,想說什麼?」

  「我啊。」

  容嶼被她拽著,心情一瞬間好起來,語氣又變得懶洋洋,「剛剛想說,那你就不會打個電話叫我過去?」

  倪歌噗地笑了:「我如果真把你叫過去,你會不會真的跟她打起來?」

  她笑起來兩眼彎成小月亮,瞳眸明亮,如同一汪池水。

  容嶼心下一動:「你腦袋沒事吧?」

  「沒。」

  剛剛用冰水清洗過,她後知後覺地摸摸,「就看著嚇人,其實不疼的。」

  容嶼嘆口氣,想了想,搓搓他毛茸茸的小羊毛:「其實我每天……」

  聲音慢慢低下去,車上嘈雜喧鬧,將他的尾音吞沒。

  倪歌沒聽清,在他懷裡拱一拱,好奇地回過頭:「什麼?」

  「沒事。」

  天邊烏雲翻滾,陰翳的黑雲與夕陽的餘暉纏鬥,厚重的雲層後,投射下清晰的光柱。

  ——我每天去教室門口站崗,不就是為了告訴他們。

  ——你有人罩,也有人撐腰。

  ……

  倪歌回到家才想起來,她忘了問容嶼,羽絨服的事。

  不過……

  算了,不著急,改天再問也一樣。

  晚飯過後,她坐在臥室里寫作業。

  期末考快到了,結合前幾次月測和周測的成績來看,她覺得自己能考得比上次好,所以她蠢蠢欲動。

  「倪倪?」

  沒寫幾道題,倪爸爸在外面敲門,聲線低沉溫和,「爸爸能進來一下嗎?」

  「可以啊,門沒有鎖。」

  倪歌說完,還是站起來,小跑過去開門,「爸爸。」

  打開門,倪爸爸站在走廊里,居高臨下,影子將小女兒整個人都籠罩進去。

  「倪倪。」

  他穿著家居服,冷硬的氣場被柔軟的衣物中和,背脊依舊習慣性挺得筆直,「我在書房裡,撿到了你的期中考成績。」

  倪歌一愣,心猛地跳起來,眼睛倏地睜圓:「那個是我……」

  不小心落在書房了。

  下一秒,倪爸爸打開摺疊的成績單,以一貫講道理的語氣,問她:「是成績印錯了嗎?

  你的數學,沒有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