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館的樓頂是一片開闊的天台,鐵製的大門看著很新,卻落了不少灰塵,似乎很少有人涉足這裡。此刻大門虛掩,門把手上被抹出一小塊乾淨的痕跡。
推開大門,視野頓時寬廣起來。深夜凌晨,遠方深邃的夜中,城市的光匯成一片璀璨而又虛無的海。
少女就躲在樓梯建築的側邊。
大門被推開時,吱呀的聲音讓她心跳快了好幾拍,接著是「沒人啊,剛剛明明聽到腳步聲了」的小聲抱怨。
少女蹲坐在地上,小腦袋深深埋進臂彎,祈禱著對方趕緊離開。
沒過多久,鐵門再次關上。少女等了十多秒,確認沒有別的動靜才抬起頭來。仰著脖子,盯著頭頂深邃無盡的夜空,莫名的又有點失落。
我是希望被找到嗎?她想。
自從富士急的事情發生後,她越來越喜歡獨處了。
即便是在熱鬧的休息室,也習慣性地找塊不被打擾的角落,安靜坐著。靜靜看著眾人的交談,偶爾會找到在其中任性撒嬌的自己的倒影。
有時母親會感嘆,「飛鳥也成熟了很多啊」之類的。原來人真的會在一夜之間快速成長,性格大變。
她哈出一口白霧,看著這團白霧被夜色浸染,最終消失不見,心情也更加陰鬱了幾分。
該回去了。
她緩緩地起身,搓著凍僵的手指往樓梯的通道口走去,卻在手指搭上門把手的瞬間,被身旁猛然出現的聲音打了個猝不及防。
「原來是你在這啊,飛鳥。」
那聲音不用回頭小飛鳥就知道是誰。快被凍僵的心跳快了幾分,她卻咬咬牙,不聞不問地用力扳下把手,打算就這麼離開。
「飛鳥,幹嘛見到我就跑啊。」
誰知道五更搶先一步,手按在拽著把手的飛鳥的手背上,就是不願意放她安穩離開。
五更的手也是冰冰涼涼的,可小飛鳥的體溫卻像突然上升了幾度似的,被燙到一般縮回手臂,皺著眉頭,怒視著眼前還一臉無辜的罪魁禍首。
「你做什麼啊!」
「飛鳥,你在生氣吧?」
「當然啊,你攔著我不讓我回去,是誰都會生氣的。」
「不是啦,我說的不是這個,」五更搖了搖頭,靠的稍微近些,聲音也溫順很多,「富士急的那次,你還在生氣吧?」
她一提這個,小飛鳥頓時心中一股鬱氣堵在胸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那種。只是,絕對不能在這裡發作的,不然不就顯得她飛鳥現在還在意著這個事嗎。
見五更堵在門口,沒有讓開的意思。小飛鳥稍稍推開兩步,拉開距離。和五更靠得太近,她就很容易情緒化。然而沒料到,伴隨著她的後退,五更反倒往前進了幾步。
你當這是在跳舞嗎?小飛鳥心裡又憋了幾分火氣。
可她畢竟成熟了很多,成功按耐住了心中的小情緒:「沒有啊,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能勉強,坦白講,說開之後,我也輕鬆多了。」
小飛鳥心裡還是有些自得的,這番回答,既沒有像小女生那樣言不由衷地否認,又隱隱透露出了之前那些都是過去式,現在已經看開了的灑脫與釋然。當然,這樣的態度,有幾分逞強的要素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五更扁著嘴,因為沒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有點喪氣。
「那飛鳥你幹嘛一直躲著我呢?」
「我哪有躲著你。」
「剛剛就是,看到我在下面,才急急忙忙跑上來的吧?」
這點小心思被戳破,小飛鳥有點慌神,「才沒有,我一直呆在天台看星星。」
「星星?」
五更抬頭往上看,深邃的夜空中,能看到的不過是高掛的明月,和若隱若現的北極星而已。東京作為國際化的大都市,光污染的強度不是一星半點,哪裡有鄉下那麼容易看到星星。
「我視力比較好……」小飛鳥繼續嘴硬。
「那雙子座、金牛座、巨蟹座和獅子座在哪裡,你指給我看。」
「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剛才說的四個星座,你反過來再指一遍。」
「獅子座……在……在……在這?」
望著五更捂著嘴憋笑的表情,小飛鳥終於忍不住了,憤憤地把手一甩:「臭五更你故意耍我!」
話剛出口,便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微微睜大眼睛。
「終於說出口了,從富士急之後的第一次吧,」五更笑著,「叫我『臭五更』。」
小飛鳥就像一瞬間被擊中軟肋一樣,鼻子感覺酸酸的,她張了張嘴,縮在羽絨服內的小手緊緊地攥成拳頭。
為什麼?
為什麼我都那樣避開你了,你還這樣湊過來呢?不是不喜歡我嗎?那就不要找我說話啊。就是因為你老是這樣我才會誤會的……想著自己也可以,至少……至少我能一直呆在你身邊……
「你聽錯了!」她匆匆忙忙地轉過身,不再看五更。生怕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軟弱的害怕寂寞的核。
「怎麼會聽錯,逝宵我聽力很好的,最起碼比飛鳥的視力要好。」
飛鳥抽了抽鼻子,悶聲岔開話題:「五更你過來做什麼?」
「那飛鳥你呢,大家都在休息室哦,南鄉桑說馬上就要出發了,烤肉店已經訂好了。」
「我……我想出來透透氣。」
「哦……」五更點點頭,「原來不是看星星啊。」
「……」
五更笑著上前,走到飛鳥的身邊,抬頭望著厚重的天幕,星星因為害羞,大多躲藏在雲層的後面。
「這樣看著夜空的時候,不會想起一首歌嗎?」
「什麼?」
「《事先預知的浪漫》。」
小飛鳥沉默著沒有回話。那首星座之歌在拍攝MV的時候,她們的關係還沒像現在紛雜難解。
——閃閃發光的十二星座之中,有你和我的命運,即使現在無法看到,也會因為那股力量而相互吸引。
是處女座的五更和獅子座的飛鳥相性不合嗎?
可是,她們之前明明可以很愉快的相處。
小飛鳥討厭這樣多愁善感的自己。幾個月的冷靜期,只來得及在她的心上蓋上一層薄薄的冰晶,五更一靠近,便融化了大半。
她甩了甩腦袋,抿著嘴唇,不想再待在五更身邊繼續自我煎熬了。
「我回去了。」
可在轉身的瞬間,卻被五更猛地拽住右手。下意識地縮回,可這次沒有成功。
正在小飛鳥意亂心慌之時,五更卻狡黠地看著她,眼睛明亮得閃閃發光。似乎未曾在夜空中顯現的星星,全躲進了她的瞳孔里。
「飛鳥,接下來的聚會,我們一起翹掉吧。」五更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