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敏你只需要順應自己的本心不就行了。」
深川不願意退步,哪怕橋本一而再再而三地避開與她的正面交鋒。她想要看見橋本掩藏在繁密枝葉下那顆真心,聽見她的真實想法。
深川受夠了這種捉迷藏式的相互揣測,隨著時間的推移,謎團只會越來越繁雜,在這個喜歡還是不喜歡的簡單問題上,她們糾纏了太久太久,以至於再難分清最初的線頭究竟在哪。
所以她渴望從橋本口中得到明確具體的回答,即使那是把鋒利的刀子,她也甘願被捅上一下。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橋本始終不願給深川一個痛快。
「什麼是本心?」
橋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苦行僧的戒律也有被打破的一天,何況是將成員羈絆看得比什麼都重的橋本。
「什麼是本心?麥麥你說啊,」她抬起頭,束縛感性的弦終於有所鬆動,她似乎是被深川的話撩撥起了怒氣。
「麥麥你可能覺得從那裡跑開是我的不對,但這就不是我的本心嗎。你一定要我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才行嗎?因為你喜歡我,所以無論是接受還是拒絕我都要作出回應嗎?你口口聲聲說要我選擇,但麥麥你給過我選擇嗎?」
「你只是一股腦地把所有的難題都推到我這邊,你自私地得到了釋然,完成了自己看似悲壯的感情表達,但這是建立在犧牲我們平穩關係的基礎上。這是我們所共有的東西,而你在破壞它之前卻根本沒徵詢過我的意見!」
橋本漸漸激動起來,她的語氣變得嚴厲,每一句話都充滿著指向性。她望著深川,不再收斂對她的埋怨與不滿。
「既然如此,我的回答還有必要嗎?」
——
「沒必要的……」
五更抓著小飛鳥的手腕,像抓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她沒有被燙傷,而是感受到了其中澎湃翻湧的某種熱量。現在這種熱量在緩緩消失,和小飛鳥的眼淚正好相反。
五更抽出紙巾想要幫她擦拭,小飛鳥卻自己奪了過來,不願五更幫她。
五更只好鬆開手從她身邊退開。
「沒必要搞成現在這個局面的,娜醬。」五更低聲說。
「小宵覺得這是誰的責任?」
「……我不知道。」五更張了張嘴,她只能這麼回答。
「現在已經這樣了,小宵的遲鈍會傷害到別人,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加以控制的話,這種情況以後還會上演的。」
與其說是預言,西野似乎已經預見了未來的情景,她的語氣中,肯定是要多於預測的。
五更搖了搖頭,「我以為飛鳥沒關係的,因為……因為是飛鳥啊,一直和我們相處的飛鳥……娜醬你也不討厭她吧。」
「可是我怕我會討厭自己。我也怕自己會討厭小宵。」
西野以一種略帶悲哀的神情說道,「就是因為五更這個鈍感的態度,大家才會突兀地受傷,甚至找不到可以譴責的對象。」
「可娜醬你說過的……我可以正常和女生交往。」
「可你不是在正常地和成員交往。你以為自己很注意,實際上沿用的還是相同的模式而已。」
「小宵你現在能夠區分嗎?」西野問道,「哪些是作為朋友間的關心,哪些是主動施展的好意。」
「這些怎麼區分啊,」五更多少有些苦笑,「所以我應該變得更冷漠些嗎,顧好自己的事情,不參與不爭奪也不去了解,對其他的事情都不感興趣,只要維持著自己的存在就可以了。可這……」
她想到那個坐在教室中安靜讀書的自己。課後的喧鬧對自己無關緊要,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感興趣,在自己的身邊營造一個結實的繭房。在那個班級中,她的存在與否對其他人都沒什麼差別,反過來也一樣。
「娜醬,你是想我變回過去那個自己嗎?」
——
「我沒有那麼想。」
深川面對橋本略有些失態的反應,反而覺得輕鬆。她不怕橋本直白地表露自己的不滿,只怕她刻意地封存自己的情緒,表現出對一切無動於衷的殘忍與冷酷。
「正因為不想輕易地推翻我們這幾年間相互陪伴的時光,所以我才一直忍著,誰都沒有告訴。如果不是娜娜敏你故作聰明窺視我的心意的話,可能直到最後,這份喜歡也不會有見光的一天。」
「所以麥麥你是想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嗎?」
「我只是想說,造成現在的情況,我們兩個都有責任,誰也逃不掉的。」
深川深沉地看著橋本,「娜娜敏,給我一個答案,明確的,不摻雜任何外在影響的答案,接受還是拒絕,喜歡還是討厭。拜託了。」
「讓我死心吧,給這一切畫上休止符吧,你說我是怯懦也好,殘忍也罷,什麼都好,這是只有娜娜敏才能有權利做出的抉擇。這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的——從我喜歡上你開始。」
橋本不敢再看向深川。深川這樣冷靜的,卻也卑微的樣子,讓橋本覺得心疼。她記憶里的深川不是這個樣子的,她們在最珍貴的時光遇到彼此,在一起生活,她們互相關心她們相互扶持。
「麥麥,別再說了,給娜娜敏一些時間。」白石不忍心看著眼前的這兩人相互揭開傷疤,也不忍心看橋本如此地被動。
橋本像是戰場上無法給重傷的隊友痛快一槍的新兵,她沒有那麼堅定的信念,還未見慣流血與犧牲。
她們都是。
「我給了,不止是娜娜敏,還有我自己,」深川卻苦笑著回頭。
「但是沒辦法啊,脫口而出的表白,就像是收不回的水。如果能消除這份記憶的話我也想啊。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切如常。娜娜敏能對我笑著,而不是避開我的視線,流露出哀哭的神色。」
「我一直處在煎熬之中,」深川說道,「麻衣樣你能體會嗎,那種像是忍受著巨大酷刑般的痛楚,意識被禁錮在某個暗無天日的角落中,無論是看書還是畫畫,在練習室跳舞跳到脫力,無論做什麼都不能平靜下來,都不能擺脫這種沸騰著的虛無感。」
「我甚至都沒辦法確定,現在的我還究竟是不是我,那些好像是被點燃的激情和衝動難道沒被落在那個車站的長椅上嗎?無法得倒回應的感情就像是無家可歸的孩子,一旦被說出口它們就會從我的身體裡抽離。」
「所以我需要一個答案,至少能讓我接受這一切,而不是虛無地一直遊蕩下去。拒絕還是討厭怎麼樣都好……」
「怎麼可能會討厭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