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程煜將這「嫵」和「煜」兩塊牌子放到了一處,一同翻至後面,吉祥如意這四個字立馬對在了一起。閱讀М

  「這塊厚犀木,是祖父出征渝國大捷之後,先帝爺親自賜下的。」程煜顫著嗓子道。

  他沒想到,他找了那麼久未找到的物件,居然在殿下手裡。

  程煜難掩喜色,要知道,他為了找了當年的奶婆子和那個道士,由北往南,從蘇州跑到惠州再跑到徽州,可是每次查到的線索,竟然到最後都斷了。

  大燕為保皇權穩定,歷來就有「流水的官」這樣的說法,一個地方官任職三年便會借調到別處,接連反覆,很少會有短期回調的時候。

  即便他想用程國公世子的身份壓人,也是難得很。

  且地方不比京城,只要有銀子,能竄改戶帖的法子比比皆是,甚至,就光是那個道士的身份,他就查到了三個!

  程煜得到的最後一個消息是:王婆子早就過世了;劉道士已經飛去了九重天。

  狗屁的九重天,聽完這句話,氣得程煜是咬牙切齒。

  可光氣是沒用的,為此,他走遍了縣府的衙門。但最後,他才知曉官官互相勾結,沆瀣一氣,有多可怕。

  他們整日裡對他笑臉相迎,恭敬有加,嘴裡卻是一句實話都沒有。

  進來他正愁如何才能把妧妧光明正大地帶回到程家,沒想到今日就得到了這個生辰牌。

  要知道,唐嫵的身份老太太定是不喜,為了程家的名聲,和二房三房的姐兒,若是沒有絕對的證據,老太太只怕會將此事摁下。

  郢王看著這兩個牌子,徹底變了臉色,旋即他嗓音沙啞道:「若臣,你再說一次。」

  「殿下,若臣還有個早夭的妹妹,她名喚程妧。」

  ……

  ——

  「王妃,世子被殿下叫到書房裡去了,已是進去兩個多時辰了。」佩兒道。

  安茹兒手一抖,不小心將手裡正調著的香也放錯了配料,「殿下……可是發現什麼了?」

  「裡頭什麼情況,奴婢實在不知。」佩兒道。

  「不行,煜哥兒的事,絕不能一錯再錯下去,等老夫人過壽那日,我便單獨同老夫人開這個口,若是等殿下知曉了,這絕不是開玩笑的。」一聽程煜和殿下單獨在一起,安茹兒的心就止不住地發慌。

  到了傍晚,等程煜走後,安茹兒便又去了一堂歲安堂。

  曹總管進裡頭去通報,郢王頓住半天,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冷聲道:「你去告訴她,老太太的壽宴,本王會與她一同去。」

  曹總管闔上門,躬身對安茹兒把郢王的話複述了一遍。

  話音兒剛落地,安茹兒就露出了喜色。

  前腳剛回皎月堂,後腳她便給全院的下人賞了銀子。

  ——

  到了下月初,程國公府門口賀禮已是堆積如山,且不說這琳琅滿目的珠寶補品無數,就光是這玉觀音就收了三尊。

  按說六十歲已到了花甲之年,理應大辦,可老太太也不知從哪聽來了這麼句話,說長者生辰不宜大辦,辦的越是隆重,越是轟動,那便是與提醒閻王爺來收人無異。

  聽了這話,程老夫人還未等程衍之開始張羅,就把「只辦家宴,一切從簡」的消息囑咐了下去。

  ——

  當日,壽宴設在了程老夫人的福壽堂。

  程衍之與林芙剛進門,就看到坐在上座的老太太正笑盈盈地拉著程曦的手道,「曦姐兒這字寫的,真是比祖母都好呦!」

  程國公府共有三房,這程曦便是程家二房楊氏所生的長女。由於老太太一輩子只生了三個兒子一個丫頭都沒得著,所以她對著女兒家,倒是格外疼愛些。

  一聽這話,程曦紅著臉兒道:「老祖宗疼我,我心裡也是有數的,可老祖宗……總不能因為今個心情好,就來取笑曦曦呀!」

  程老夫人一聽這話,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繼而將她抱在了懷裡,嘆道:「我的曦姐兒如今都到了要說親的年紀了,看來我這老太太到底是老嘍。」上了年紀的人,好似每年生辰都會發出這般感嘆。

  在他們眼裡,只有看著孩子一個接著一個地長大,才知道歲月究竟過的有多快。

  「祖母可不老!」說這話的,是剛剛跨進門的程煜。

  老太太一見她這乖孫來了,眼睛笑地簡直眯成了一條線,立馬招手道:「你個臭小子,祖母有多少日未見著你了,你快過來!」

  程煜湊過去,先是拉住程老夫人的手給她帶了一串佛珠,接著又派人端上了不少的人參鹿茸。

  程煜笑道:「祖母,這串佛珠是孫兒去年這時候去龍華寺求的,寶晟禪師看孫兒心誠,可是帶著它整整誦了一年的佛經!」寶晟禪師在京城的地位人人皆知,能得了他隨身的物件兒,那可是比那些個玉觀音,要珍貴多了。

  說完,程煜便對著老太太行了個大禮道:「若臣祝祖母,福壽安康。」

  要不說程煜是程老婦人的心頭肉呢,其實到了程老夫人這個年紀,她早已是什麼都見過了,她身有誥命,金銀珠寶堆滿了院子,程家三房子孫承歡膝下,若是說她心裡真有所求。

  便該是希望這天倫之樂的日子,能長些,再長些。

  所以,程煜這串佛珠,真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老太太一邊笑罵著程煜,一邊拉著他不肯撒手。這也就是所謂的,嘴上說著不要,但身體卻很誠實的真實寫照。

  又過了一會二,程家二房的楊氏,和程家三房的李氏就都到了。

  李氏家裡是書香世家,代代清流,性子也很是和善,與林芙關係十分要好。

  但比起李氏,二房的楊氏與林芙的關係就明顯要疏遠多了。

  楊氏是父親是楊鎮大將軍,也是先帝爺身邊的最為得力的武將之一,楊氏是獨女,從小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將軍府,從未屈居人下過。可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她沒想到,在嫁入了國公府後,竟然嘗到了事事都不如人的酸澀滋味。

  雖然她在嫁人那一刻便知曉,襲爵是嫡長子應得的,但每次她只要聽到旁人喚林芙那聲大夫人,和喚煜哥兒那聲世子,她心裡到底還是忍不住發酸。

  可程國公府的爵位只有一個,世子之位也只有一個,楊氏知道,就是他們二房付出的再多,也終是這麼個結果。

  不過這事,楊氏也就是在程衍之襲爵的那年酸了一陣子,真正讓她與林芙合不來的原因,是另外一個。

  他們程家的兒郎,雖然都是敬著房裡的大娘子,做不出寵妾滅妻之事,可到底,也都是有妾室的,二房裡有三個,三房房裡有一個,只有林芙的後院,是一個都沒有。

  程茂之剛開始納妾的時候,楊氏起初因為心裡接受不了,還去找林芙哭訴過,林芙雖然也跟著勸了兩句,但到底是說不到楊氏心裡頭。

  直白點,就是林芙再怎麼勸,楊氏都覺得她不能感同身受。

  此後,楊氏每每看見林芙,心裡都要嘆一句真是好命,這麼些年,她也就生出了程煜一個帶把兒的,竟然也能讓程國公十年如一日地迷戀她。

  說到底,她賢惠了半輩子,還主動把自己的陪嫁女使給程茂之抬做姨娘,到頭來還是不如有張好臉蛋來的有用。

  都說以色侍人最是下等,遲早色衰而愛弛,可在楊氏看來,若是能與林芙換張臉,讓她少活十年她也是肯的。

  不過還好楊氏這人不是個渾的,即便是性子合不來,但仍是把林芙當作是一家人,只不過是私下裡來往的少一些罷了。

  通常沒有什麼大日子,她基本不和林芙照面。

  楊氏在見過老夫人後,就牽著手裡的小兒子允哥兒坐到了林芙邊上。

  林芙笑著摸了摸允哥兒的下巴,然後道:「這允哥兒長的和二弟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提起孩子,楊氏就暫時把看不慣林芙的心思拋在了一邊,嘰里呱啦地就開始說了起來,她板著臉道:「大嫂不知,允哥兒這孩子現在實在可惡,前兩日竟然在屋裡登高,不聲不響地開了盒子,撕了我一張地契!」

  一邊說,楊氏又瞪了允哥兒一眼,「若是你再犯這樣的錯,下次你爹給你求情也沒用。」

  允哥兒一聽,嚇得直接趴到了林芙懷裡,奶著嗓子喊,「大伯母救命,娘是個母老虎!」

  林芙一聽,沒忍住,撲哧就笑了出來。

  楊氏擰著他的耳朵,「你這個潑猴子,怎麼就不知道跟你大哥學學!」講心裡話,她雖然酸林芙好命,但對程煜她還是極為欣賞的,小小年紀就有了大將之風,好似一看見他,就能看見程家一脈未來的興衰一般。

  程家有如此兒郎,想必定會聖寵不衰,前程似錦。

  「二妹,你這可真的太著急了,煜哥兒這麼大的時候,我那些脂粉都被他扣出來玩,抹了一被褥,還敢沖我傻樂,當時我年輕,氣得也打了他的屁股。可現在尋思起來,這哪是他們不懂事,這分明是我們做母親的糊塗,孩子這么小,這些事他們長大了自然就都忘光了,若是換了現在,我得了這麼個寶貝兒,定會由著他鬧了,不然以後,等看的都是他們的背影,就該後悔了。」林芙一邊拍著允哥兒的背脊,一邊道。

  都說當了娘的人心定會跟著軟,林芙這麼一說,楊氏的眼眶就跟著紅了,她瞬間想到了林芙前陣子小產的事,心裡倒是又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滋味。

  「大嫂,我娘認識個婦科的聖手,若是你還想再要一胎,不然我找個機會讓她來看看?」楊氏用手遮住嘴,趴在林芙耳邊道。

  林芙拉過她的手,沖她笑道:「我這身子是不能生了,還是妹妹多生幾個,到時候我去妹妹那裡抱孩子玩。」

  林芙的嗓子柔,說出來的話也是柔中帶情,就在這一刻,楊氏仿佛懂了程國公的心思,如此佳人,怎能不讓人憐惜?

  楊氏輕咳了兩聲。

  她餘光看到門口緩步過來的郢王和安茹兒,連忙道:「大嫂,郢王殿下和茹兒一同來了。」

  林芙應聲回頭。

  安茹兒今日穿的倒是格外素淨,就連簪子都放金飾,用的都是玉珠子。說來也怪,郢王不在的時候,安茹兒總是給自己打扮的十分艷麗,生怕別人看不起她一般。

  但只要郢王肯與她站在一處,她反而就不再需要那些華貴的裝飾了。畢竟一個受寵的郢王妃,就是身著素衣,也不會叫人瞧不起。

  郢王一來,屋裡的人便都起了身子,就連老太太也不例外。

  郢王上前叫程老夫人免禮,又拿出了壽禮,說了賀詞。

  如此一來,程老夫人看安茹兒的臉色就都變了一些,自從安茹兒在程家用了心眼兒以後,程老婦人便有些不喜她,畢竟郢王妃的位置,她本是給曦姐兒留著的。

  但今日一過,勢必要變了。

  雖說老太太嘴裡嚷著一切從簡,但她心底里仍是講究排場的這麼個人。

  這場家宴有了郢王前來祝壽,便是給她的額上貼了光。

  寒暄過後,彼此都坐了下來。

  這時三房的女使們突然忙活了起來,她們說,三爺最近出了遠門回不來,特意派人送了各種稀奇的果品,就其中脫了核的荔枝,就裝了滿滿一大捧盒。

  老太太笑道:「老三慣是會弄這些個稀奇的玩意兒,快,琳琅,把這些個果品都直接分了碟子,擺上來吧。」

  安茹兒和郢王坐在了林繡的左側,正說話間,林繡悄聲在安茹而耳邊道:「你怎麼爭寵我不管,但你斷不可害煜哥兒,那是你表弟!」

  安茹兒臉色慘白,佯裝鎮定道:「娘,你說什麼呢!」

  「你明白就好。」林繡道。

  等吃的差不多了,程煜突然起了身子,「祖母,孫兒特意從外面請了個雜戲班子來給祖母賀壽!是祖母最愛聽的紅堂曲。」

  老太太笑的正是開心,連忙道:「那快請進來。」

  就在程煜剛跨出院子準備吩咐下人的時候,突然從身上掉下來一個嫩粉色的荷包。

  這種顏色,一看就是女兒家用的。

  老太太一愣,見程煜還未注意道,連忙叫一旁的琳琅趕緊去將那荷包撿回來。

  男子身上揣著女子的荷包,其意不言而喻。

  程老夫人將荷包攥在手裡,往後伸了伸脖子,翻來覆去地看,最後才看清這蘭花一旁繡著小小的唐嫵二字。

  老太太掰著手指頭想,李家,劉家,王家,英國公家,武安侯家,哪家也沒有姓唐的呀。

  趁著程煜出去的功夫,老太太對著林芙道:「林氏,你可知京城有哪戶人家姓唐?還有,這煜哥兒的心事兒,你可曾注意過?」

  剛剛程煜落在地上的荷包,林芙自然也是看見了的。

  她笑著回道:「上頭可是繡著女兒家的名字?」

  「是呀。」老太太點點頭。

  林芙笑道:「那一會兒等他回來,老太太親自問他便是,兒媳被他瞞地死死的,只怕是什麼都不知曉。」

  郢王氣定神閒地喝了一口茶。

  安茹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煜哥兒,是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