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老宅第三層有茶室,那是曲老最喜歡待的地方。
曲老先生酷愛傳統文化,茶室的設計古色古香,壁上掛著名家的毛筆字,屋裡燃著沉香,案上擺著文房四寶,處處透著古典雅致。
桌案上的水沸了,曲老將水倒入茶壺中,茶煙裊裊,滿室溢著茶香。
曲朝越進來後,將帶來的禮物放在一旁,坐到曲老對面:「爺爺。」
曲老將茶湯倒入茶杯,七分滿:「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沒幾天。」
曲老輕啜一口茶,細細品嘗,吞咽,隨後抬眼看他:「要不是我叫你回來,你怕是想不起我這老人家了。」
他語速慢,語氣輕,眼神卻犀利。
「回來剛好撞上幾樁收購案,一時沒顧得上過來。」曲朝越從容不迫地說。
曲老冷哼一聲:「你這話,騙騙別人還行。你不就是怕帶那丫頭回來她會受委屈。」
被戳中心思,曲朝越不見慌張,將帶回來的禮物往前移了移,淡定地轉移話題:「給您老帶的禮物。」
是一排的美式仙鶴工藝擺件,用的稀有材料,價值連城。
曲老卻不屑一顧:「這種東西,家裡已經夠多了,你拿回去吧。」
曲朝越抬眼,不解。
曲老指了指書桌上的文房四寶:「別人送禮都知道投其所好,你還不及別人用心。」
曲朝越望過去,一眼就看出是湖筆、徽墨、宣紙、端硯,這些皆是從最好的產地採購而來的。
想是哪個生意場上的人想巴結老人家,特地花了心思。
曲老見曲朝越不甚在意,也不多說什麼,問起曲朝越回國後的打算。
聊起商場上的事情,爺孫倆就有話可聊了,不知不覺聊了一個鍾。
末了,曲老問他:「時間過得真快。你結婚也快三年了吧?」
曲朝越頓時警覺起來,定定地看著曲老:「兩年半,還有半年時間。」
半年,六個月。這麼短的時間,在曲老眼裡,他的所有作為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
「還記得結婚前,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曲朝越:「三年內,完成曲氏海外公司的整頓,收復旁落大權,讓曲氏的市值上漲百分之五十。」
「你在國外做的事我聽說了,快刀斬亂麻,你做得很好。」曲氏海外的公司業務這麼多年來一直被旁系勢力把持,曲家本家在國內,對那邊算是鞭長莫及。
那時候給曲朝越這個完成的任務,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沒想到他居然以雷霆手段,提前完成海外分公司的整頓。曲老意外之餘,又有些得意,不愧是自己親手□□出來的孫子,從小到大樣樣出類拔萃。
唯一令他不滿意的,就是這樁婚事。
想到這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曲老嘴角的笑又消失了:「這個年度,集團的股價只漲了百分之二十五吧。時間所剩無幾,你任務卻只完成了一半。你別忘了,等三年一到,若你還沒完成任務,你得兌現你的承諾,和那個女人離婚。」
「離婚」一詞甚是刺耳,曲朝越皺了皺眉:「還有半年,現在說結果言之尚早。」
曲老:「我知道你在和馮家接洽,想借他們的力。但即便有馮氏助你,你也很難短時間內提升集團的市值。」
曲朝越胸有成竹:「我自有打算。」
曲老搖了搖頭,在他看來這就是年輕人的負隅頑抗,不服輸罷了。
提及馮家,曲老忽然想起一件事:「聽你馮叔叔說,千柔最近也回國了,你知道嗎?」
曲朝越:「嗯,去馮家的時候碰上了。」
曲老點點頭:「你馮叔這段時間去了國外。聽他說,千柔接下來要在國內演藝圈發展,托我多照看。她這兩天去了外地,明天回來,你去機場接一下。」
「好。」
曲家和馮家是世交,曲朝越和馮千柔打小就認識,人家長輩不在,幫忙接一下機也合情合理,更何況之後還要和馮家談合作,自然不能拒絕這個請求。
曲朝越應下了。
*****
與此同時,樓下大廳的姑姑阿姨仍在討論馮千柔這個女生。
蘇慕斯側耳聽著,知道了馮千柔從小就是讓人省心的孩子,學習成績好,人又長得漂亮。
她聽得出來,曲家長輩都挺喜歡馮千柔。
樓梯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幾個打扮時髦的年輕人從樓上下來。
她們是幾位叔伯阿姨家的孩子。
她們打了招呼,一下子看到桌上擺著的禮物,小表妹立刻高興地拿起來,愛不釋手地摸著:「哇,好漂亮的項鍊。」
姑姑對她說:「這是你們表哥送你們的禮物,一人一份。」
她們都很高興。
小表妹直接戴上,一邊撫著項鍊一邊說:「我就說表哥不會忘記我們的。前幾天看他送到馮家的禮物那麼多,給千柔姐的項鍊那麼好看,我可羨慕了。表哥真好。」
蘇慕斯默不作聲地嗑瓜子,仿佛沒聽到她丈夫多大方。
姑姑笑著說她:「一根項鍊就把你收買了,瞧把你美的。我平時難道不給你買名牌項鍊包包嗎?」
小表妹說:「那不一樣。這是dior新年限定款,我正愁買不到呢。」
「不過,還是比不過給千柔姐的那條TiffanyKeys。」把玩著項鍊,她隨口說到,「表哥對千柔姐真好,一回來就先把禮物送去馮家了,今天才輪到我們,那些好的都被馮家先挑走了吧。」
小姑輕拍了一下她的手掌,讓她注意。她卻仍然口無遮攔:「我又沒說錯,我們這些禮物就是別人挑剩下的嘛。」
蘇慕斯嗑瓜子動作一滯,下意識撫向胸前的吊墜項鍊,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到心裡,她忽然覺得這根項鍊有點膈應。
小表妹瞥到蘇慕斯的動作,視線落到她胸前,忽然眼睛一亮:「慕斯姐,你這條項鍊也是表哥送的嗎?」
眾人的視線隨她落到蘇慕斯身上,藍色的鑽石閃著熠熠的光,像深海涌動的波濤,又像北歐唯美的極光,非常奪目。
真漂亮,眾人不禁在心裡感嘆。
小姑注意到她的稱呼:「沒大沒小,要叫表嫂。」
她不以為意地撇撇嘴,並沒有改正對蘇慕斯的稱呼。
蘇家跟他們曲家就像地球和太陽的差距,她不知道蘇慕斯是使了什麼手段才嫁進來的,但就憑他們結婚這麼久曲家都沒向親朋好友公開的態度,不難猜出表哥根本不喜歡她。一個遲早會被她們家掃地出門的女人,她才不會把她放在眼裡。
蘇慕斯看了她兩眼,對上小姑姑略帶歉意卻又無可奈何的眼神,淺笑:「沒關係。」以她和曲朝越生疏的關係,叫表嫂反而令她不自在。
表妹越看越覺得她這條項鍊很漂亮,甚至比千柔姐那條還漂亮,於是她走近蘇慕斯,說:「我最喜歡藍鑽石了,不如你把它送給我吧?」
蘇慕斯愣了愣,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隨即輕笑著搖了搖頭。雖然這是別人挑剩下的禮物,她不稀罕,但也不能便宜了這個不要臉的表妹吶。
丟掉都不給你!蘇慕斯在心裡冷笑。
「你不會那么小氣吧?」小表妹見她不肯,又說,「大不了我跟你買,你開個價!」
蘇慕斯繼續保持同一弧度的笑容:「不是錢的問題。」
表妹見她油鹽不進,拽了拽她媽的衣角:「媽,你跟她說說。我真的很喜歡這條項鍊。」
小姑看了看自己女兒,有些為難:「這……畢竟是你表嫂的東西……」
表妹立刻一哭二鬧,大有非要不可的架勢。
小姑沒辦法,看向蘇慕斯:「慕斯,要不你借她戴一下,過個癮就還你?」
蘇慕斯抿嘴,這個表妹就算哭死在她面前,她也不會借。但姑姑畢竟是長輩,她開口了,蘇慕斯也不好意思拒絕。
她剛摘下項鍊,表妹立刻迫不及待地搶過去戴上,動作大得帶起一陣風。
蘇慕斯垂首摩挲手指剛被鏈子划過的紅痕。
表妹開心地拿起手機和姐妹們自拍,發朋友圈炫耀。
過了一會,蘇慕斯覺得差不多了,問:「可以還我了嗎?」
表妹放下自拍的動作,盛放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才這麼一會,真是小家子氣。」
蘇慕斯抽了抽嘴角,呵呵。
她丟過來一根項鍊,卻不是她那條藍鑽石吊墜:「各大品牌的項鍊我都認得,你的項鍊根本不是任何一個品牌的產品,也不知道從哪找的。吶,我這條跟你換。我這可是dior限定款,便宜你了。」她語氣里像是蘇慕斯撿了大便宜一樣。
這狂妄自大的態度真是把蘇慕斯氣笑了,把她的項鍊丟回她手裡:「那我可不能讓你吃虧。你還是還我吧。」
表妹拒絕,理直氣壯道:「你做姐姐的不能讓讓我嗎?」
蘇慕斯笑容消失了:「不能。沒人教你不是你的東西別拿嗎?」
氣氛忽然有些凝重。
在座的幾個長輩早就習慣了小姑家這個女兒橫行霸道的性格,平時大家都看她年紀小,不和她計較。家裡的晚輩也都很少跟她硬碰硬,都是能讓則讓,這也使得她越發驕縱。
現在場面鬧得如此僵硬,長輩們紛紛勸架:
「算了算了,她還小,不懂事。」
「退一步海闊天空,你做嫂子的不能和她計較。」
「阿姨這還有條項鍊,也給你。她喜歡那條,就給她嘛。」
蘇慕斯握緊拳頭,忽然覺得心裡酸脹,委屈得很。他們是一家人,就她是外人,說是勸和,其實話里話外還是讓她退一步,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你們在聊什麼?」
噠噠的腳步聲漸近,蘇慕斯抬頭,看到曲朝越和他父母一起走過來。剛才問話的就是他母親鄭姣,面容和藹,帶著笑意。
曲德明在靠外的位置坐下。鄭姣沒有坐在丈夫旁邊,而是坐到姑姑身邊,問:「大老遠就聽到你們聲音了,在爭論什麼嗎?」
姑姑笑容一僵,急忙否認:「沒什麼。」
曲朝越走近蘇慕斯,淡漠的眼神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她握緊的拳頭上。
「怎麼回事?」
他是對著蘇慕斯問的。
蘇慕斯抬頭和他對視。她慣常愛笑,現在卻板著臉,他一下就猜到有事發生。
目光落到她空無一物的頸間,曲朝越轉頭,一下子就看到他送給蘇慕斯的項鍊戴在了別人身上。
他立刻就明白了:「摘下來。」
他眼神冰冷,語氣沒有起伏地對表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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