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早在他來的時候就退了兩步,斂起咄咄逼人的表情。
這個家裡,沒人敢招惹曲朝越,她最怕的人就是他。
「沒聽到嗎?」
曲朝越輕描淡寫的一眼,看得表妹心裡發虛,繞到脖子後面的手止不住地抖,越急越解不開項鍊。
這十幾秒鐘,對她來說猶如在火上烤了幾個小時,太煎熬了,她總怕曲朝越隨時會失去耐心。
好不容易解下來,她立刻雙手遞給曲朝越,又飛快地退到她媽身後。
這幅膽小怕事的樣子,完全和剛才對蘇慕斯時判若兩人。
曲朝越手指拈起項鍊的尾端,舉到蘇慕斯面前,想幫她戴上。
蘇慕斯身體本能地想往後退,幫戴項鍊的動作太親昵,她不習慣。
曲朝越動作微微一頓,蘇慕斯立刻意識到她不該退,至少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退。在曲家人面前保持恩愛的假象,是他們的約定。
於是她止住了想後退的動作,任由曲朝越靠近。
他的手繞到她脖頸後面,蘇慕斯比他矮了整整一個頭,在其他人看來就像他把她圈在懷裡一樣。
他微微側臉將項鍊的鎖扣對齊,蘇慕斯看著面前渾厚的肩膀以及他暴露在視線中的脖頸肌膚,他湊得好近。
脖子感受到項鍊冰涼的觸感,和他的呼吸,溫熱和冰涼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冰火兩重天。
怎麼還沒好?蘇慕斯暗暗握緊拳頭,感覺時間過得如此緩慢,耳邊寂靜得仿佛一根針掉落都能聽見。
他終於戴好了項鍊,退開來。閃耀的藍鑽石又垂在她胸前。
蘇慕斯轉頭避開他的目光,往裡走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沒有剛才那麼近,她才覺得自在一些。
抬頭卻看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們身上,眼神說不出的意味。
那股不自在又浮上來,她想了想,對曲朝越:「我累了,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曲朝越還沒來得及回答,鄭姣笑著對她說:「天色這麼晚了,山路不好開,也不安全,你們今晚就留在老宅住一宿,明天再走吧。」
已經過了十一點了,盤山公路彎彎繞繞,寂靜無人,鄭姣的擔憂也有道理,蘇慕斯看向曲朝越,他沒有反對。
「知道今天你們都要來,二樓的房間都讓人收拾好了。」鄭姣拉了拉蘇慕斯的手,和藹地說,「你看你,都瘦了。工作很辛苦吧?」
鄭姣情真意切,對蘇慕斯一直都像對自己女兒一樣好。蘇慕斯靦腆地笑了笑:「媽,我沒瘦,上稱還重了兩斤呢。您別擔心。」
鄭姣拍了拍她的手背,叮囑:「還是要多休息,不能太累。今天就早點睡吧。」
蘇慕斯點點頭:「那我們先上去了。」
待他們上樓後,在座的人再也沒有掩飾,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小姑終是按捺不住好奇,問鄭姣:「嫂子,他們小兩口感情一直這麼好嗎?」這跟她們想像中的不一樣!曲朝越素來待人冷淡,極少像今天這樣顯露情緒的。
可她剛才分明看出他為維護蘇慕斯動了怒,就為了區區一件小事。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鄭姣頓了頓,說,「其實,這樁婚事不是我們安排的,是朝越自己求來的。」
眾人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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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過拐角,確定沒人看見後,蘇慕斯加快腳步,率先走在前面,避開那隻護在身後的手。
觀眾沒了,也就不用演戲了,她想。
曲朝越看了看落空的手,合上空蕩蕩的手心,垂在身側,臉上看不出情緒。
三步並作兩步,他一下趕上蘇慕斯,這次他沒有碰她,兩人並排走著。
她沒有說話,曲朝越看著她的側臉,以為她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你平時不是挺伶牙俐齒的嗎,剛才怎麼不吭聲?」
「一群能當我媽年紀的長輩苦口婆心勸我,實在不好意思頂嘴。」蘇慕斯說,「反正我也很多年沒見到我媽了,就當是我媽在對我說教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但曲朝越知道她其實並不像表面那樣輕鬆。
蘇慕斯眼波一轉,捏著胸前的吊墜項鍊看他:「說起來,這事的起因是這條項鍊。」
想到這,她忽然頓住腳步,曲朝越跟著停下,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蘇慕斯把項鍊解下來,遞給他:「還給你。」
他不接,目光凝聚在她臉上:「為什麼?」
蘇慕斯直截了當:「我不喜歡。」
曲朝越不解:「我記得我拿給你的時候,你還夸它漂亮,那應該代表喜歡吧?到現在僅僅過了幾個小時而已。」
「之前喜歡,現在不喜歡了。」無論她多漂亮,只要一想到它是別人挑剩下的,就覺得膈應。
「不喜歡的理由是?」
理由,自然是覺得受到了侮辱。蘇慕斯和他對視,即便那個女人是他的硃砂痣,他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胆,讓她的臉在曲家被扇得哐當響。
當然,真實的理由她不會說的。所有人都覺得她高攀了曲朝越,在他面前她天生處於劣勢地位。當初兩人結婚,就是因為互相沒有感情。如果讓他知道她是因為項鍊是馮千柔挑剩下的所以不爽,說不定他會以為她在吃醋呢。
蘇慕斯隨便找了個理由:「我比較善變。」
「……」曲朝越沉默。
蘇慕斯也知道自己這樣看起來很蠻不講理,她以為他會生氣。
曲朝越思索了片刻,以他的直男思維是看不透蘇慕斯內心的想法的。他只以為她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這項鍊是他送的,剛才的爭執確實和他脫不了干係。更何況,她在曲家受委屈了,那就是他的錯,是他沒護好她。
想到這,他忽然有點後悔,不該帶她來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像安撫炸毛的小動物:「戴上吧,你戴著好看。」
這次輪到蘇慕斯沉默了。感覺無論她怎麼無理取鬧,他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一點用都沒有。
曲朝越取過她的項鍊,再次親手幫她戴上,在她耳邊低聲說:「在這裡鬧的話,會被人看見。」
原來是怕被人看到。蘇慕斯謹記兩人結婚的目的是為了應付家長,很有契約精神的她沒有再反對,決定等明天離開老宅後再還給他。
直到進了曲母準備的房間,看著眼前寬一米八的大床,並排放的枕頭,僅有的一床厚被子,蘇慕斯忽然意識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