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兒子樊世遠驚呼，「娘，好像是外婆。」
「你外婆她自己也能……娘！」
華玉珍後知後覺，猛地看向沈老太，心頭湧上狂喜，「你沒死？」
沈老太渾濁的眼睛睨著她，「誰跟你說我死了？你別咒我！」
「可方才您明明……」
她掐人中時，已經感覺到老娘沒了氣的！
沈老太瞧老閨女傻傻呆呆的樣子就好笑，「就這麼盼著我死啊？」「不是……」華玉珍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滾，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面上卻帶著笑，「娘，你沒死，太好了。」
沈老太喘了口氣，「我方才腦子昏昏沉沉的，身上忽然一輕，不沉不痛、不餓也不累了，好不舒坦，我便想出去走走。
哪知我像枚落葉般輕飄飄，身不由己地往前飄，，喊你們也聽不見。我又急又慌，眼看就要飄到門口外，忽然一股大力又把我扯了回來……」
說了這許多話，沈老太累極，大大地喘了幾口氣。
她吧砸下嘴，「我這嘴裡怎的香甜香甜的？給我餵糖水了？」
「娘，不是甜水，是樹莓……」華玉珍手足無措地看向那果肉和汁液橫流的地面，既尷尬又後悔。
「是樹莓啊……」沈老太聲音拖得老長。
其實方才女兒女婿的爭吵，她全聽到了，只是她動彈不得。
當時，她也覺得女婿是對的，她都要死了，就死馬當活馬醫得了。
可玉珍死心眼兒，聽不進去，還把樹莓都踩爛了，急得她一口氣上不來，就這麼抽了過去，險些看見太奶。
沈老太眼風子瞟向閨女，「珍兒，讓你給我口水喝，你沒聽見？奶奶個腿兒，我不過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就使喚不動你了？」
華玉珍忙抹掉眼淚，「娘，您莫生氣，我這就去。」
沈老太冷哼一聲。
等華玉珍把水遞到她跟前，她又嫌棄，「這水怎的這麼燙！」
「珍兒，我餓了。」
「珍兒……」
華玉珍被老太太呼來喝去的，好一陣她才恍然大悟，老太太只怕是知道她毀了樹莓，生氣了。
「娘，您聽我說，你當時都沒氣兒了，當家的給你塞樹莓，還說什麼是程氏交代的，我想那毒婦的話信得過嗎？我一氣之下，就……」
「事已至此，娘，」華玉珍挨著老太太，像小時候那樣撒嬌，「您消消氣，啊？」
沈老太閉了閉眼，「珍兒，你想一下，這樹莓能讓我起死回生，它的價值如何？」
華玉珍不敢想，想一下都要痛徹心扉，卻兀自嘴硬，「娘，這是程氏的東西，它再貴重，我也不稀罕。」
「即便它能救你老娘的命？」
「我……」華玉珍語塞。
其實，只要能救娘的命，不管是讓她殺人放火，還是以命抵命，她都是願意的。
可當時……
「娘，主要這樹莓是程氏給的，我不信她有那麼好心，肯治好您的病，您曉得吧？」
「死丫頭，你就是拎不清，管它是誰的，給了咱，那不就是咱們的了？」
沈老太痛心疾首，「哪怕這果子沒有奇效，它也是吃的，是食物啊！不說外面有多少人少了一口吃的餓死，就是家裡幾個孩子，也許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你怎麼能如此糟蹋吃食？怎麼敢的啊你！」
老太太越說越激動，也將樹莓帶來的那點治癒力耗光，她翻了個白眼，又暈了過去。
「娘！」華玉珍人都嚇麻了，樊青山喊她，「快，拿地上的爛樹莓餵娘。」
「可都被我用腳踩得稀巴爛……」
「我們還找小雞仔的屎煮水餵孩子祛風退熱呢，吃點爛樹莓怎麼了？」
樊青山話音落下，三個孩子人瞪大雙眼。
「爹，你居然給我們餵雞屎水？」
「眼下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不管樊家如何混亂，程婉在這山道上真的吃透了苦頭。
路很難走，日頭毒辣，她渾身被汗水浸透，腦袋也越來越昏。
她以為憑著毅力，就能爬過那一座座山，可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素質。
走了半個時辰，她眼前一黑，一頭栽倒。
幸虧一直注意她神色的華雲琛手疾眼快地拽住她胳膊，若不然，她又要滾下山崖了。
「娘！」華雲峰一遍遍喊她，又拍她的臉，始終不能讓她清醒。
「大哥，怎麼辦？」
華雲琛有拿了些樹莓出來，可路上實在太餓太渴，都吃掉了。
此時他想了又想，「此地離姑丈家不遠，你去喊他，我來守著她。」
他比華雲峰虛長一歲，人也比他壯實些，萬一有危險，他還有幾分可能護住程婉。
華雲峰顯然也是這麼想的，邊說邊轉身跑，「那你要當心些。」
華雲琛獨自一人，吃力地把程婉拖到大樹底下遮陰，自己再折了大樹葉給她扇風。
兄弟倆第一次在這寂靜的深山老林里落單，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倆人滿腦子都在想著救程婉，倒把內心那點恐懼給沖淡了許多。
過得一陣，樊青山兩口子抬著一副擔架，把程婉抬進了山洞。
而程婉毫無知覺，等她睜眼醒來，四周一片黑暗，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適應了那點微弱的光亮，才能勉強看到眼前的景物輪廓。
屋內擺放著一些質樸的木質或者石材家具，挖得坑坑窪窪的土牆，左右兩側的牆壁上插著兩根快要燃盡的松木火把。
聽說過大姑姐一家是住在山洞，原身還不信，原來是真的呀。
而她躺著的地方是個土坑，她動了動，渾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疼痛，趴在床邊的兩團黑影卻是被驚醒，「娘？」
不等程婉說話，便聽見華雲峰大聲嚷嚷，「奶，我娘醒了！」
整個山洞都在迴蕩他的叫嚷聲，全部人都被他吵醒、起身，黑暗中全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華玉珍提著油燈，進了程婉的房間。
「你醒了？」
程婉忙坐起。
這大姑姐有些強勢，倒不是悚她，只是有些心虛。
畢竟，老太太的病因她而起，倘若她是華玉珍，怕是恨不得殺了對方。
華玉珍比她還不自在，勉強擠出一抹笑，有些彆扭，也有些討好，「三弟妹……」
程婉搶著說，「阿姐，我知道我知道，我錯了，我罪孽深重，我回頭定好好贍養老太太，將功贖罪。」
哈？
這三弟妹，果然與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了。
華玉珍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輕咳了聲，「那什麼……娘又昏迷不醒了，你若無大礙，就先給她治病？」
「好的，保證完成任務。」程婉麻溜地從下了床，隨華玉珍去了老太太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