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霆眉尖緊蹙,心也在抽痛,不敢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
看一眼心疼,看兩眼便淪陷。
被她氣壞身子的母親生死不知,他怎麼能心疼她、對她動情?
不能!
華雲琛也緊緊攥著拳頭,不能心軟,絕對不能!
程婉流著淚倉促轉身,差點和王新撞個滿懷。
「三嫂……」
王新瞧見她滿臉淚痕,愣住了。
程婉抹下眼淚,哽咽道,「今日還得麻煩你和程河挖坑,不用挖寬,挖深些就行。」
她緊緊肩頭的包袱,低頭匆匆離去。
她是王新的救命恩人,見她哭成這樣,他心裡也不好受,問華霆,「嫂子她怎麼了?」
華霆望著程婉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視野盡頭,才收回視線,「吵了一架。」
王新急聲道,「那你快去追啊,嫂子哭成了淚人兒了都。」
「無妨。」華霆聲音嘶啞,黑眸深不見底。
「不是,你現在不追,等回頭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王新真的不懂他,現在程婉多有本事啊,全村上下哪個不羨慕他娶了這麼個好媳婦?他卻不當回事,一副漠然清高的樣子,你瞧不起誰呢?
華霆轉身回房,樊青山和華雲琛兄弟也往外走,無人搭理王新。
王新哂笑,去喊程河幹活。
……
程婉一股腦衝出村子,不知路該哪兒走,就站在路邊等樊青山。晨起的鄉親想與她打招呼,她佯裝沒看到,垂著腦袋,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樊青山與華雲琛兄弟倆到了跟前,她藏起內心的落寞,但眉宇間全是哀傷。
除了華雲峰弱弱地喊了聲「娘親」外,樊青山與華雲琛都一聲不吭,只顧默默趕路。
走了不到半個時辰,程婉腳步就有些滯重,滿頭大汗,明顯跟不上了。
華雲峰幾次張嘴想讓她歇一歇,可想到等著救命的奶奶,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樊青山對此視而不見,甚至,反而越走越快。
華雲琛沒忍住出聲,「姑丈,可否走慢些,我們跟不上。」
樊青山瓮聲瓮氣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走不動就別來。」
程婉知道,他這氣話是對她說的。
樊青山也是外地人,他祖父帶著他爹逃荒到此,在深山落戶。
祖孫三代,以打獵為生。
樊青山老實勤勞,又是打獵一把好手,家裡不種地,日子都比尋常人家過得還好些。
逢年過節都會下山給岳家送食物,有好的皮毛,也全都攢著給岳母,出了名的孝順。
老太太中風偏癱後,大姑姐要接她到山裡照顧,他半句話不說,一步步把老人背上山。
就沖他這一點,程婉都很感激他夫妻倆。
否則,老太太這時可能已經不在了,她穿過來就是一個氣死婆婆的毒婦,華霆會殺了她,村里人也會燒死她或讓她沉塘。
程婉深吸了口氣,「無事,雲琛,我們。」
她不停地給自己輸力量,無奈這具身體太廢,養了這十來日也只比過去好一些,這樣一刻不帶歇的趕路,她吃不消。
可老太太等著她救,她不能停。
山路邊就是山崖,她走了下神,腳下一個趔趄,便從山崖滾落。
華雲峰嘶聲喊,「娘親!」
程婉邊往下滾,邊把掛在胳膊上的包袱扔下。
然後,滾到離上面約三丈高時,被一棵樹擋住。
華雲峰在上面急切呼喚,「娘!」
程婉一條胳膊斷了,身上多處擦傷,內臟似乎也傷到了,呼吸都摧枯拉朽的疼。
她喘了口氣,抬頭便瞧見華雲琛和華雲峰抓住兩邊的草木,正往下爬,想要救她。
程婉忙喊,「別下來,我自己能上去。」
但兩兄弟不聽。
方才程婉掉下去的瞬間,他們像是失去最重要的東西那樣害怕,現在手腳都還在發抖,不做點什麼,心裡會很難受。
程婉被傷到的心回暖了些,她用治癒力治好胳膊,藉助草木的遮擋催生藤蔓,抓住往上爬。
離孩子們近了,她便沒再催生,踩著突出的石頭,抓著樹枝,站著那兒不動,「你們先上去,我自己會想辦法。」
華雲琛朝她伸出稚嫩的小手,她沒理會。
華雲峰著急,「娘,快抓住大哥的手啊。」
程婉搖頭,「聽話,上去。」
孩子們還太小,根本拉不動她,反而會被她拽下來。
「娘!」華雲峰難過的哭了。
娘平日裡多好看啊,現在她頭和臉都是傷,血淋淋的,披頭散髮,滿身的泥,別提多狼狽了。
她一定很疼吧。
程婉嗓音也啞了,說話都在喘,「別哭,我沒事兒,把包袱帶走。裡邊有樹莓,餵奶奶服下,我晚點到。」
這些樹莓是用她的力量催生出來的,蘊含的治癒力足夠,餵幾顆,就能吊住老太太一條命。
華雲琛沉聲道,「要走一起走。」
怎麼能把她個弱女子丟在荒山野嶺?
程婉還想勸,一根樹枝伸到跟前,樊青山說,「抓住,我拉你。」
從山崖爬上來,程婉累到脫力,被汗水打濕的頭髮貼在額頭和臉上,面色蒼白。
她坐在山路旁,捶著抽筋的小腿,「你們先走,路上給我做些記號,我慢慢跟上。」
華雲峰抹淚,「娘,我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
程婉溫聲道,「不算扔,是我不中用,走不動。你們先去救奶奶,我身上帶了驅蟲藥,不會有危險的。」
華雲琛不同意,「把樹莓給姑丈,我們陪你走。」
他把包袱打開,只見裡邊裝著符、裝滿水的竹筒,還有一個鼓囊囊的布包。
從透過布包滲出的液體看,整一包都是樹莓。
他看著程婉流血的傷口,神思複雜。
她方才不顧自己被摔死,都要把這包袱扔下,就是因為這裡邊裝了能救奶奶的樹莓……
華雲琛抓了把壓壞的樹莓,把手裡的整整一包都遞給樊青山,「姑丈,這樹莓你帶回去餵給我奶奶,我和娘,晚點到。」
程婉眼角瞟了他一眼,這小子,又肯喊她娘了?
樊青山接過樹莓,神色懵然。
吃幾個野果就能救命?是他傻了還是身邊的這些人都顛了?
華雲峰說,「姑父,這樹莓是我娘用藥水養出來的,能治病,你不信我們,也該信我爹。」
樊青山將信將疑,「行吧,那我先走一步。」
程婉叮囑他,「這果子真能救命,一定要讓老太太吃,吃不下就擠汁餵她嘴裡。」
樊青山應了聲,他長手長腳,步子邁得寬,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