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難過

  是原身把老太太氣中風的,她如今命在旦夕,這倆人恨她是應該的。

  她啞聲道,「我想去看看老太太,我能把她治好。」

  「你?」樊青山驚訝,隨之冷笑,「你沒有那本事,就算有,你也不會真心救娘,你巴不得娘早死呢。」

  程婉神色誠懇,「姐夫,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真心改過,華霆的傷,也是我給他治的。」

  華霆垂頭,眼角浮起一片紅,眼眸籠著一層灰濛濛的霧。

  母親年輕守寡,艱難拉扯大他兄弟姐妹五個。

  他年少離家,連封書信、一個銅板,都送不到她跟前。

  他從未幫輕過她半分,反而讓她日夜掛念,眼睛哭瞎;他帶回來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讓她操碎了心;他癱在床上成了活死人,更是讓她心碎。

  她預感到自己身子不好,便拿出攢了一輩子的積蓄,給他娶個妻子回來照顧他。

  誰成想,娶回一個惡婦,苛待他和孩子,她也被這惡婦氣倒。口不能言,身體不能動,吃喝拉撒睡都要人伺候。

  當湯汁從她歪斜的嘴角流出,當她失禁在床上便溺,一生要強的她,心理該有多痛苦,有多絕望!

  而他卻因程氏這幾日的善意,而對她生出少許情愫,忘了這害母之仇……他真是該死啊!

  華霆眼眸猩紅,煞氣洶湧,氣息駭人。

  但殺伐果決的他,頭一回生出懼怕之感。

  程婉有些急切,「華霆,時間不等人,你說句話啊,讓姐夫帶我進山。」

  華霆緩緩看向她,手倏地伸向她脖子!

  他冷硬的眉眼,像鋒刃一樣,眸里殺意瀰漫。

  然而,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程婉卻感覺,這一刻,他真的想殺了她!

  恐懼、難過漫上心頭,她鼻子發酸,「即便你不肯給我補救、贖罪的機會,你也該想想你娘啊。你看我治好了那麼多人,你對我就沒一點信心嗎?」

  華霆心頭一片灰暗,可望著她水霧氤氳的杏眸,一張芙蓉面上染著幾分哀傷,他又恨不起來,甚至眼眸都柔了三分。

  「成,你去治。若治不好……」

  他黑眸里風雨壓頂,陰沉壓迫,威脅的意味很明顯。

  程婉深吸了口氣,「你放心,我會竭盡全力。」

  她看向樊青山,「我去準備些藥物,一會兒就走。」

  她轉身離去,樊青山皺著眉頭,「三弟,你真讓她給娘治?她就一裝神弄鬼的神婆,先前還差點治死人,你……」

  華霆眉宇稍緩,「姐夫,你看如今的她,有幾分像從前?」

  樊青山仔細回想程婉的言行舉止,搖搖頭,「不能說完全不像,但一看就是兩個人。」

  華霆目光浮浮沉沉,「我的傷,的確是她治好。此外,她在外頭也治了好些人,就再信她一次罷。」

  樊青山只覺得不可思議,「她何時學的醫術?」

  華霆也答不上來。

  程婉以前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話都說不明白,誰知道她經歷了什麼,發生那麼大的轉變?

  或許,她不再是她……

  華霆不敢往深處想,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她那日磕破腦袋,清醒後便換了性子,或許她從前真有腦疾,摔一跤便開竅了罷。」

  樊青山想說要是摔跤就會醫術,那他也想摔,摔死也願意!

  只是,眼下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華文、華武和孩子們,都去哪兒了?」

  「他們都去了育嬰堂。」

  「育嬰堂?」樊青山不懂這是個什麼地方!

  「華雲琛他們也去了?」

  「那倒沒有,我家這幾個,昨晚摘果到半夜,起晚了。」

  「摘果?」樊青山驚訝,「去哪裡摘?」

  「我家菜地。」

  樊青山一臉茫然,他是不是太久沒下山了與外界脫節,怎的三弟講的話他都聽不懂?

  山上的樹木發黃、落葉,到處乾燥,野果子都沒一個,他們家居然有果子摘?

  不過,他心裡難受,也懶得多想,「我去喊雲琛起身,讓他和雲峰也去,陪陪老太太。」

  華霆壓抑的一聲嘆息。

  姐夫的意思是,萬一老太太不好,身邊也有孫兒送終。

  可他真的不能往壞處想,一想就痛徹心扉。

  程婉急匆匆而來,「姐夫,山路崎嶇不好走,孩子們還小,就不喊他們了,咱們快走。」

  「他們得去,頂多走慢些便是。」

  樊青山很生氣,這程氏怎的這麼蠢呢,老太太病得這般重,還不把兒孫叫到身邊以防不測好送終,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姐夫,真不用,我會把娘治好的。」程婉擋在他跟前,「再不走就要耽誤救人了。」

  哦,她聽懂自己的弦外之音了啊。

  只是,她哪裡來的自信?

  「三弟,不帶孩子只帶她上山,你姐准得罵我,他日我定是要找你算帳的。」

  樊青山扔下這麼一句,大步往外走。

  程婉正要跟上,便聽見有人喊「娘」,她回過頭,華雲琛和華雲峰就站在她身後。

  「娘,我們要去看奶奶。」華雲峰繃著小臉,再無平時半點嬉笑的模樣,華雲琛也一臉嚴肅。

  程婉默了默,「布鞋有嗎?」

  他們大多時候都光著腳,只有外出時才會穿草鞋。

  可那山上荊棘亂石滿布,不穿布鞋怎麼走?

  兩個孩子眼神堅定,異口同聲的:「沒有。」

  程婉眼神嚴厲,「那你們可知,我是去救你們奶奶的?路上半點耽擱不得?」

  「我們知道。」華雲琛眼神透著倔強,「去往姑丈這條路,我們走了許多回,光腳算什麼,我們每次都是餓了好多日才去,全身無力,走路都發飄,也沒見我們死在半道上。」

  華霆低喝,「雲琛!」

  華雲琛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神色冷漠而厭惡。

  陷入彌留的奶奶,提醒了他,跟前的女人曾經有多惡毒。

  這短暫的、美好幸福的日子,就好比一場美夢。

  如今,夢醒了。

  程婉瞳孔微顫,嘴唇也顫巍巍,一行熱淚緩緩流了下來。

  她覺得好難過。

  華霆父子的話和目光,如一把把利箭,箭箭穿心,痛入骨髓。

  她已經很努力,他們也感受到她的真心,看到她在變好,為什麼還是這麼憎恨她?

  她對他們投入了感情,卻換來這樣的結果,心裡真的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