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一聽就來了氣，心想誰這麼拎不清，自己都吃不上飯還要把整頭野豬給別人。
但他一看是華玉荷說的，便沒敢吱聲。
其他人也不敢，就那麼呆呆地看著華玉荷。
那些外村人更加不敢相信，這個瘦小的婦人，她身上有多處傷痕，可見是被他們這些外村人打的，她卻反過來，要給他們肉？
心地真的很善良！
華玉荷漲紅了臉，但隨之又轉白，大家應該都覺得她很過分……
她不禁懊惱，緊張得語無倫次，「我、我也只是隨口那麼一說……你們不要生氣……」
「小妹。」程婉柔聲問她，「你為何想把野豬分給他們呢？」
「姐夫說，這頭公豬太老，它的肉又柴又腥臊，啃不動還很難吃。這些外村人沒有一口吃的，他們快餓死了，應該不會嫌棄……」華玉荷發現大家都在看著自己，頓時小臉燒紅，把頭埋在程婉身後，「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
大家聽了都無比動容，那些外村人更是心潮激盪，心裡的那些悲與痛，都化作了風散去，眼眶發紅落淚。
他們就好像卑賤的螻蟻，沒有人管他們死活，也不會多看他們一眼，但這個小婦人，卻在心疼他們，害怕他們死！
程婉開口，「當家的，我覺得小妹說得有道理，你說呢？」
華霆點了點頭，「小妹也是我們家的一份子，她說的話，也算。」
「三哥，三嫂……」華玉荷眼睛一紅，落下淚來。
別人家的外嫁女休回來戰戰兢兢要看全家人的臉色，她回娘家，全家都哄著她，這麼大一件事，三哥三嫂也順著她的意聽她的，她真的哭死！
沈老太嗔怪，「行了，臭丫頭，既然做了決定，就不要哭了，要讓這些肉，花在刀刃上。」
她朝青年走去，「你們村的人都在哪兒呢？過來我瞧瞧。」
她話音落下，散在周邊的那些外村人便全都圍過來，眼含熱淚的給她下跪。
「別，都給我起來，不許跪啊，我有話要說。」
小老太雙手背負在後，像極了老幹部。
那青年過來，「大娘，您說。」
沈老太看了一下這些外村人，約莫還有二十人上下，便說，「你們村的青壯年都來了吧？」
「沒有。」青年神色黯然，「女山神把我們救出來，全村就只活了十一人，我們幾個村子的湊在一起取暖的。」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一個村子只活下來十一個人，這傷亡實在太過慘重。
他們當中誰誰失去了父母、妻子、孩子，那都是一輩子的痛。
「哎呀，對不住……」沈老太也沒想到自己戳到人家的痛處，很是愧疚，她輕咳一聲，「你叫什麼名兒？」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我叫林白。」
「林白，是這樣，我想讓你把所有人都集合起來，一起分這頭野豬。這樣一人喝口湯，吃口肉，能活一天便多一天的希望，你以為呢？」
林白大喜過望，「這個法子好，我贊同。」
那邊安十三也在小聲說華霆、程婉商量，育嬰堂那邊的田地和兩座山都缺人手，是不是可以僱請這些人。
程婉道，「可以是可以，可把活兒幹完，又該如何安置他們呢？」
「雨災造成各處坍塌嚴重，都過幾日，鎮上和省城的治所都會僱請民工幹活，他們都能去。此外，還有維修清理官道、修葺官衙、大戶人家請長短工等等，都能找得到點活兒。」
「既然如此，就僱請一大幫人，大概五十人吧，幾日就能把活兒幹完。也不給工錢，一人一天給五斤米，當家的，你看行麼？」
如今錢不值錢，外面一斤大米要大幾十文到一百文錢一斤，都被資本把控了，朝廷壓不下來，若是按以前的工錢給他們，干半天活兒都掙不到一斤米，要苦死個人。
華霆沉吟了下，「咱們的糧食，也不多了。」
先前程婉運了總共兩千餘斤的陳糧回來，自家只留下幾百斤，餘下的都運到育嬰堂了。
而今家裡這麼多人吃飯，幾百斤也很快造完。
災荒年，無論如何都得先緊著自家的。
程婉也苦惱，「那怎麼辦呢？咱想幫都幫不到。」
那顧青倒是說會給她陳糧，可如今糧價這麼高，誰知道他會不會變卦呢？
華霆道，「這樣，安十三，你問那青年留下地址，倘若有需要，再去找他們。」
只能這樣了。
程婉都點了點頭。
這邊林白他們已經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娘，我們來偷神，你不生氣，還給我們肉，這……我們太過意不去了。」
「嗐。」沈老太揮了揮手，「打個比方，你們有吃的，我們餓瘋了，快要餓死了，我們搶不搶？一樣想搶的，能理解。只不過，有理智的人，能管得住自己，寧願死，也不願把自己那份痛苦轉嫁到他人頭上而已。」
林白和那些外村人都慚愧地低下了頭。
他們就是沒理智的畜生，可惡的掠奪者，為了活命，顧不住自己。
林白深吸了口氣，「大娘，明日起，我來給您幹活，不要吃的，也不要工錢。」
其他青年也紛紛說，「我也來。」
「大娘，還有我。」
沈老太眉毛一挑，「好哇，都來。」
他們到時要是勤快，就給他們一頓飯吃。
「謝大娘！」林白等人歡天喜地。
這樣他們今晚吃這頓野豬肉，就沒有那麼強的心理負擔了。
程婉和華霆相視一笑。
沒想到，他們方才苦惱的事，被老太太三兩下給解決了。
林白等人借了村里人的扁擔和繩索，十幾個人抬一頭大野豬，踉踉蹌蹌的回去。
程婉悄悄跟上，塞了一小包樹莓給他們，「這果子能讓大家恢復些力氣，但每人只吃一個，這樣大家都能活下去。」
當然，若是他們都吃了也沒辦法。
林白紅著眼眶道謝。
程婉又交代了句，「明日早點來，誰想來都可以。」
山上的樹莓沒摘、淮山沒挖，她還想催生更多的蘑菇，這都需要人手。
如果他們真的帶著報恩的心來幫忙，那麼，她無論如何都會接濟他們。
倘若不來，就說明他們背棄信義，就連老天爺都不讓他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