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顧不上夫人嘔吐,在她傷口撒上些治傷的藥粉,用衣裳蓋住她身軀,而後急匆匆打開房門,快速交代:
「夫人沒事兒了,男子迴避,其他人進去給夫人包紮傷口、幫她穿衣,另外讓人給我準備熱水和寬鬆的衣服,讓沐浴更衣。給夫人服用的符水和藥方,等我收拾乾淨了再過來。」
她話音落下,沒人回應!
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給夫人包紮傷口、穿衣?
夫人被剖腹後還活了?
程婉不耐煩吼,「快去啊,還愣著作甚!」
她都臭死了!
眾人回神,那老爺更是指著馮嬤嬤,讓她安排,他匆匆步入房內。
「嘔!」
進了房間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吐上了。
裡邊惡臭無比不說,黏稠的液體、血水在床上地面橫流,周邊的家具物什也濺有,整個房間比屠宰場還噁心,試問在場有誰見過這樣的場面?
「老爺……」貴妃榻上,夫人幽幽地喊了聲。
老爺一看,夫人真的活了,腹部也變得平坦。
夫人身體的重要部位被衣裳蓋住,露出纖細的雪臂和大長腿,猶如琵琶半遮面,卻分外的嫵媚。
「夫人……」老爺痴痴地望著,一步步朝夫人走去。
……
程婉泡了兩大桶熱水,用掉澡房裡足足兩顆澡豆,直把皮膚搓得起皮,才起身穿衣。
而夫人老爺那邊,也在沐浴更衣,程婉在外頭把頭髮吹乾,他們才喚人來傳她進去。
那些丫鬟婆子的態度,和她剛進來時完全不同,個個對她卑躬屈膝,滿臉的崇拜。
馮嬤嬤更是把腰彎到幾十度,奉承了一大堆好話,才說,「夫人本已累及,但她惦記著見您,這會兒上下眼皮子打架,也硬挺著等您過去。」
程婉沒有多說什麼,讓她帶路。
夫人被轉移到其他院子,正躺在床上。
老爺坐在床前,握著她的手說話。
夫人面色竟有幾分紅潤,像是換了個人。
一見到程婉,她便兩眼放光冒光,激動地招手,「程仙姑!」
老爺也站起身,搓著雙手,瞧著竟有些緊張。
「老爺、夫人。」
程婉與他們寒暄了幾句,便讓婆子端來溫開水,她在碗上面虛劃幾下,口中念念有詞,而後讓夫人喝掉這碗水。
做戲做全套,她是神婆,就用神婆的把戲遮掩。
蘭夫人很配合,一口氣將水幹了,雙眼亮晶晶地看著程婉,「程仙姑,我居然一下子就痊癒了,您是如何做到的?」
程婉裝得一臉為難,欲言又止。
老爺是見過大場面也懂與人如何打交道的,見狀便輕咳了聲,「夫人,程仙姑乃能人異士,術法高深,其中奧妙,很難與我等凡夫俗子說明白。」
他又招呼程婉,「程仙姑,您快請坐下。」
「倒也是,是我思緒不周。」蘭夫人面色微紅,雙眼亮晶晶的,「仙姑真是好本事,眼下我還不敢相信,我這腹中這巨瘤已被除去,而我人還活著。我以為自己在做美夢,方才讓婆子丫頭們不住掐我,好把我掐醒。」
程婉笑了下,「她們掐了麼?」
「她們哪敢呀。」蘭夫人也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只個個在我耳邊說,這是真的,我真的死裡逃生。」
蘭夫人忽然又落下淚來,「我先前看過那麼多大夫,吃過那麼多藥,肚子不停地長,外人都說我懷了個邪物,我娘家,我婆家,全都容不下我……」
蘭夫人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
程婉眼角的餘光看了看那位老爺,心想:蘭夫人怎的這麼說?看她丈夫和這府里的下人都對她敬愛有加,不像是被婆家輕慢的樣子啊。
老爺像是看穿她的心思,道,「我是去年才娶的君兒。」
去年?
這蘭夫人的病兩年多了,去年也肚大如蘿,那些名醫定然也告訴過他,她不是懷孕,而是生了怪病。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敢娶她,那指定是真愛了。
程婉一時之間,竟有些羨慕。
蘭夫人眼眸濕漉漉的,包著淚,面容卻燦若桃花,「我和槿安是青梅竹馬,只不過因一些事情,錯過了彼此。他前夫人三年前過世,我前年年末被休,他得知後便到家中求娶,我不願拖累他,自盡過兩回……」
她哭得說不下去。
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究竟有多痛苦,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程婉寬慰了幾句,老爺也上前溫言軟語的哄,蘭夫人心情才平復了下來。
「讓程仙姑笑話了。如今我腹中瘤子被割,人還活著,僅肚皮上留兩道淺淺的血痕,再沒有比這個結果更好的了,定會和槿安好好過下半生。程仙姑,您的救命大恩,等我下床行走,再好好報答。」
程婉忙說,「夫人,你莫要客套,作法救人,是我的工作。婆子說治好您給二十兩酬金,我收了二兩定錢,您再給我十八兩便是,再沒別的了。」
言下之意,給錢便是,不用提什麼大恩。
「那不成!」
蘭夫人夫婦輪番勸說她,要她收下他們給的田地財寶布匹,下人也全都把田契地契、金銀珠寶送來。
程婉推不掉,只好退而求次,問蘭老爺要些糧食。
「不用多,二百斤的陳糧即可。」
蘭老爺是個糧商,二百斤對於他來說,真是千牛一毛。
蘭老爺皺眉,「您只要二百斤?」
「嗯,二百斤夠了。」
「你是吃,還是餵牲口?」
程婉默了默,「自己吃。」
蘭老爺不吭聲,任誰都能看出他心裡不痛快。
蘭夫人嗔怪道,「程仙姑,為了不欠我們人情,你真是煞費苦心呀。可我們是有些家底的,要真的只給救命恩人二百斤糧食,還是陳糧,我們要被人戳斷脊梁骨呢。」
程婉頭疼,其實二十兩,真的很多了。
而且已經說好了的,她不會再多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