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當家難

  南直隸地底。

  銀色的鋼鐵走廊內,除了光滑到反光的鋼鐵牆壁與頭頂的白熾燈光帶外,再沒有了任何裝飾物。

  咚咚咚。

  秦有德拿著文件,腳步匆匆的走在鋼鐵長廊內。

  他要去看看他那個弟弟,以及自己極為青睞副官如何了。

  即便在這個時候,秦有德依舊沒有擺脫那令他非常厭煩的各種政務軍事。

  哪個方向的探索兵團進度到哪裡了。

  物資消耗情況怎樣了,兵團需要什麼物資補充。

  後勤補給隊出發了沒有,新式作戰兵器實驗結果如何。

  南直隸里那幾個想要自立山頭的將軍又申請前往白玉京了。

  打著的幌子是某樣作戰兵器的細節探討需要面見機械師,大部分將軍吃了閉門羹灰溜溜回去了,但其中一位,因為想要硬闖白玉京見到機械師,被機械師的雙子舞伶給打傷了,傷勢如何如何.

  秦有德低頭走路間,視野內那文件上的各種需要他了解並妥善處理的各種事物

  再次加重了他臉頰上那蜈蚣疤痕的扭曲程度。

  他不喜歡處理這些事,因為其中的糟心事太多。

  比就好比,都是探索兵團,在武器彈藥有限的情況下,後勤補給你怎麼平衡供給呢?誰先得到有限的補給,誰後得到有限的補給又怎麼說呢?

  尤其是當原本集團軍的主力骨幹大多犧牲於災變中,現在的各類兵團都是從民間徵調,然後草草培訓就上崗的情況下。

  各種狗屁倒灶的人心難平愈發加重了。

  領導者不好當,平衡一碗水,很難做。

  秦有德無數次想跟老人說出這句話,然後希望能得到老人的同意,讓自己去外面領兵作戰。

  即便不能成為某個開拓者兵團的長官,哪怕當個基礎士兵為南直隸開疆拓土也行。

  當初魔潮最後時期,因為他的魯莽策略,死了很多人的畫面.

  秦有德實在不想再見到了。

  也許他自己都不清楚,心底潛意識裡已經有了一個念頭:如果,我能和齊凜一樣強大,在個人武力巔峰造極之時,或許那樣的一幕就不會再出現了。

  但,秦有德一直都沒說出想要撂挑子不乾的話語。

  因為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最好的能平衡各方勢力矛盾的武器。

  整個南直隸,惟有他坐在這個代理司令官的位置上,才不會引發更大的衝突問題。

  扛起南直隸的這個責任,秦有德心裡很清楚,唯他自己不可擔。

  在司令官沒有擺脫時常昏迷的困境前,他是目前最好的人選。

  也是唯一的人選。

  手中文件一頁頁批示翻過,每簽下一份自己的名字,秦有德想要外出征戰的心就強烈一分。

  鋼鐵走廊內不時路過一些軍官,看到秦有德認真處理事務的模樣,皆是默默靠牆而戰,對其敬禮以示尊重。

  也有很多身高三米多的罐頭人手持爆能槍路過,即便秦有德專心致志的低頭趕路,罐頭人們也依舊發自內心的為其讓路,並敬禮以示尊重。

  這不僅僅是因為秦有德的身份。

  也是因為秦有德所做的一切。

  恐怕就連秦有德自己都不清楚,當初魔潮之時的那個讓他心底一直有愧的魯莽決策,會為他迎來除了政客之外的戰士們百姓們,多大的敬意。

  這份敬意,甚至不輸於在南直隸正如日中天的新迷信教派:往生殿。

  一個是一己之力解決魔潮,從災變開始直到魔潮結束救下很多人的骷髏神。

  一個是大家能看見的,會流血,會哭泣,但依舊和眾多凡人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士。

  前者是神,過於觸不可及,除了往生殿的宣傳外,很少有人看到神。

  後者是人,大家都能見到。

  這兩個整個南直隸受敬意程度最高的人,截然不同。

  即將抵達小型作戰會議室時。

  秦有德身後跑來一個氣喘吁吁的軍官,看樣子從很遠的地方跑來。

  他直奔低頭行走的秦有德而去,在看到秦有德背影時,明顯有點慌亂的臉上頓時變得踏實不少。

  「少將!有重要軍情需要您立刻處理。」

  軍官跑至秦有德身旁,快速遞來一份文件,同時道:「西側探索兵團遭遇一個畸變體小鎮,人口大約三萬人,面對我們的交好策略視而不見,搶先夜襲,對面出動了近十萬人的黃金位階的奴隸隊伍,探索兵團損失高達百分之七十,目前正在畸變體的追殺中緊急撤離,兵團長王少將請求白玉京給與遠程粒子重炮轟擊。」

  軍官說完後,等待秦有德的回覆。

  粒子重炮,那是白玉京的固定重武器。

  聚能之後,射程可達數千里,攻擊範圍堪稱一炮一下能滅掉一個畸變體小鎮,當然,前提是該小鎮沒有超凡側的保護。

  據前線傳回的消息,那個小鎮並未有大型超凡側法陣保護,所以絕對擋不住粒子重炮的轟擊。

  只是,司令官有明言,不到萬不得已,不允許任何人向白玉京申請這種戰略武器的發射。

  即便南直隸已經擁有了電子通訊,實時遠距離坐標等等技術,不需要像災變時那樣人肉充當定位坐標了。

  可粒子重炮的動用次數也少的可憐。

  唯有秦有德心中清楚,種種不能動用這種武器的考慮之中,那些戰利品的損毀,各種負面影響等其實都可以忽略不計。

  最為重要的只有一點:寥寥幾次動用粒子重炮啃下硬骨頭時,發給白玉京內那個孩子的理由是:大批量魔種匯集,為減少戰士傷亡,使用粒子重炮。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若是失去機械師的支持,那麼南直隸別說站在世界各大天選城的前列了,怕是只能龜縮一地,苟延殘喘等待時機。

  不是撐過了魔潮就萬事大吉了。

  撐過魔潮的同時,也意味著,損失慘重。

  而一座損失慘重的天選城,還是擁有各類畸變體城市艷羨的各種物資的天選城。

  這無疑是老母雞掉進了狐狸窩裡,後果不言而喻

  秦有德心裡很清楚,如果沒有齊凜和機械師的支持,那麼,南直隸絕不可能有今天四處開拓的局面。

  現在的問題是,那個機械師,是個孩子!

  是個喜歡吃糖,但從不吃糖,因為奶奶說吃糖會壞牙齒的孩子!

  你跟這麼一個孩子去講大勢利弊?

  去講陣營敵我?

  那不太現實.

  而從未見過機械師的軍官不了解這些。

  軍官只知道,那些畸變體應該被立即消滅,不應成為南直隸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自從軍官發現,那些畸變體就像是古代戰國時期的人一樣。

  即便是一個受盡辱罵的奴隸。

  在被天選者俘虜之後,依舊敢於破口大罵死不投降!

  面對各種難得一見的物資誘惑,那些奴隸也不會有任何動搖!

  就好像是,家國情懷極為嚴重!

  可明明他們的那些國家對他們的死活並不在意,驅趕著奴隸當炮灰。

  軍官很不理解。

  他看著思索中的秦有德,沒忍住出聲道:「少將,我不是很明白,為什麼那些奴隸對我們有如此敵意.」

  秦有德從未有任何官架子,這也讓軍官敢於出聲詢問本不是他這個身份能問的話。

  「不是他們對我們有敵意,是他們的上面。」秦有德搖了搖頭,沒有多說這個問題。

  「我還是不理解,為什麼那些奴隸連個像樣的武器都沒有,甚至扛著鋤頭就敢於衝鋒.」

  面對軍官的困惑,秦有德只是輕聲道:「不理解的事情多了,當年我們在裝備落後的情況下,物資匱乏,冰天雪地的只有一枚凍的能崩掉牙齒的土豆果腹,不也死不投降嗎?而且我們最終打贏了那場戰爭。」

  「尊重你的敵人就是尊重你自己。」

  秦有德拍了下軍官肩膀,隨即將戰報遞迴給軍官:「粒子重炮充能暫未完畢,我已經通過戰區頻道命令周圍探索兵團停止任務,全力向那邊救援了,具體的事情,馬上參謀部那邊會給出具體方案。」

  其實,秦有德撒謊了。

  粒子重炮已經充能完畢了,可以說,不管能源如何緊缺,粒子重炮這種戰略武器都會被第一時間供給能源進行充能。

  之所以駁回了這個請求,是因為,白玉京里的那個孩子,已經得知了先前幾次重炮轟擊之下,死了幾十萬人的事情。

  孩子不清楚畸變體和人類的區別。

  孩子只知道,那些人和他一樣,都是人。

  當看到,那些機械士兵傳遞給白玉京智械中心的各種視頻戰報里,那些和他一樣的孩子被粒子重炮轟成飛灰之時,孩子心裡有著很深的罪惡感。

  為此,孩子甚至想要毀掉粒子重炮.

  秦有德想起這些棘手的事情,愈發覺得當家難了.

  軍官離去後,秦有德很快來到了秦有義所在的小型作戰指揮室門口。

  正準備推開虛掩的門進入之際,秦有德聽到了門後傳來的聲音。

  「好好好!」

  「說得好啊!!!」

  「任用愚笨的人,讓他們勇於犧牲?」

  「任用有智謀的人,讓他們爭相立功?」

  「任用有勇氣的人,讓他們實現自己的志向?」

  「任用貪財的人,讓他們發財?」

  「知人善任,取眾人之長,然後比眾人更優秀,合眾人之私,以成一人之公!」

  「我不聽!」

  「我小時候,你教我忠孝仁義!現在你教我爾虞我詐!」

  「我不聽!我媽要是沒死,你敢當著她的面說這些嗎???」

  是秦有義的聲音。

  應該是在通過戰區頻道和他父親溝通,但很顯然,父子二人談崩了。

  他很激動,激動到戰區頻道明明可以用意念形成語音或者文字,但他直接激動的說出來了。

  秦有德腦中迅速分析著,同時一把大力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小型作戰會議室內,一個臉上帶著半面面具的軍服男子快速起身,衝著秦有德敬禮。

  裸露的半邊年輕臉上,烏青色傷痕肉眼可見。

  大校名叫齊紹輝。

  是當年齊凜在合創產業園遇到的,那個許中尉手下的年輕士兵。

  因為魔潮的最後一戰,毀容半邊臉,後因為秦有德記得他的名字,因此得到了齊凜的一支治療針劑保住了性命。

  後來齊紹輝和為數不多倖存下來的人都成為了秦有德的,鐵桿簇擁者。

  而這個當初在合創產業園還顯得很是稚嫩的年輕士兵.

  此刻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利落鐵血的感覺。

  另一側,滿面倦容的秦有義看著秦有德進來後,直接氣憤道:「我不想和你說話了!燕京我就不去!天高皇帝遠!你管不著我!」

  秦有德知道,這依舊是在和他父親說話,並且,父子之間似乎談的不是很投機,而秦有義似乎也並未有家醜不可外揚的想法。

  在秦有德的判斷里,秦有義應該是關掉了戰區通訊頻道的模塊,直接起身對著自己憤怒道:「哥!他殺人!」

  秦有德正想著怎麼說說這小子,不管再怎麼幸運,如此拉家常般的談話所耗費的道具,實在過於昂貴了。

  那些道具應該用作關鍵時刻。

  正此時,秦有德聽到了秦有義的怒斥,順著秦有義舉起的手,視線延伸向齊紹輝。

  「怎麼回事?」秦有德明知故問道。

  齊紹輝雙腿啪的一聲併攏,如實道:「我部昨日奉命殲滅前日夜襲後勤隊的馬匪後,俘虜三百餘名畸變體,在給與食物等方面的優待後,那些畸變體吃飽喝足,於昨日夜間立刻進攻我部,在三百多名黃金位階的以命圍攻下,我部共計損失十七支機械小隊,十五名尉級軍官,與一架鐵馭,以及大量後勤輜重,解決戰鬥後,我下令坑殺了一百多名受傷的畸變體俘虜,秦少校不滿我的命令,因此我二人意見不合發生爭執。」

  「你聽到了吧?」秦有義咬著牙,看著秦有德伸手指向齊紹輝氣道:「他承認他坑殺」

  「我通過戰區頻道給他下達的命令。」

  秦有德拉開座椅,慢慢坐在椅子上看著不可置信的秦有義道:「命令是我下的,怎麼,你對這個命令有疑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