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體面，窮人也許不會害人，但會影響鎮容
沉默後，程孝還是快速取出了錢囊遞給老嫗。
小鎮北側的廢墟並不遠，那裡的怪物也已經被齊凜解決，他現在傷勢已經痊癒，來得及在天亮之前把那載具拖回來。
雖然夜路危險了些，但驛站的消息，錯過這回就沒了。
老嫗接過錢囊，看也不看的將錢囊變為不見。
然後遞給了程孝一朵風信草。
「拿著這個草，去小鎮南側五十里，它會指引你驛站所在。」
程孝接過那朵懸浮在空中的野草般的小草，再次鞠躬道：「感謝大人！」
老嫗笑了笑沒說話，身形於原地消失不見。
暴雨還在下。
可程孝看著如天傾般的暴雨，壓抑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使徒大人偉力無窮，應該不會騙人。」
「接下來把風信草給艾莉絲，然後我立刻就去廢墟把載具拖回來去公會結清尾款。」
「天亮前拿到尾款就能去贖人了。」
一切都在變好，這讓程孝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的將風信草放入懷中，隨即扭頭跑入瓢潑大雨中。
老嫗於原地再度出現，她望著雨幕中飛快跑得沒影的程孝，笑了笑。
「春有百花秋有月，春有涼風東有雪」
老嫗頓了頓拐杖，身形再次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句被雨幕淹沒的輕聲：「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小鎮北側。
一處被稱為遺忘角落的棚戶區內。
這裡沒有鎮上規整的青石板路，有的只是充滿大小糞便的水坑。
這裡曾是一些很多暫時無法去工廠做活的人臨時的居所。
當那些人在包吃住的工廠得到活計後，他們就會離開這裡，將此處貧民窟似的聚集點讓給下一任想要去工廠做活的人。
因為近期工廠停工的原因，很多人找不到活的人放棄了在這裡等待，紛紛離開了這裡試圖去外面尋找活路。
也因此，此刻這裡人並不多。
一處四面漏風，房頂漏雨的簡易窩棚內。
艾莉絲蜷縮在角落，雙腿上擱置著那枚地雷，被凍的有些紫青的細手搭在地雷之上，隨時準備按動上面的觸發機關。
棚戶區並不安全，這裡不僅僅有底層討生活的窮人。
更有一些充滿戾氣的傭兵，和地痞流氓甚至是喬裝打扮而來的物色目標的馬匪。
很多時候，這些人會有一個統一的稱呼：蛇頭，也就是人販子。
艾莉絲雙眼警惕的在四周漏雨的窟窿處掃視。
程孝讓她在這裡等著，因為程孝要去做的事情，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
乖巧的女兒雖然年幼，但極為懂事聽話。
多年下來她從未有過任何公主病之類的舉動。
因為艾莉絲很清楚，這個家已經很脆弱了，經不得任何任性。
她唯一的任性，就只有在先前程孝去找凱恩前，提出的可以求助齊凜。
可程孝卻怒斥了她，說我們欠的還沒還，不能再麻煩人家。
還說，救命之恩我們一定要還的，就像是沒有田叔，就不會有你我.
轟隆！
雷聲照亮了窩棚外的惡劣天氣，同時也照亮了艾莉絲緊張的按在地雷上的手。
大雨中，一個人影快速朝這邊跑來。
艾莉絲看不清楚那人的外貌，只能憑藉輪廓判斷應該是父親程孝。
可即便如此，苦等許久的艾莉絲依舊沒有驚喜和歡呼或者喊叫。
有的只是默默起身，貼緊滲雨牆面的後背微微弓起。
一手握著地雷，一手橫臂在身前。
像是一頭隨時衝刺的母豹。
「艾莉絲？」
人影距離窩棚還有一段距離時停止不動，輕聲喊了句。
「爸爸！」艾莉絲聽出了父親的聲音，警惕的神色這才慢慢放鬆。
得到女兒回應後，人影這才繼續朝窩棚跑來。
等到程孝進入窩棚後，艾莉絲這才看到渾身被雨打透的程孝傷勢已經痊癒。
「爸爸你」
面對女兒的驚訝，程孝擺擺手只是道：「時間緊急，回頭再和你說。」
「我有事情交代你。」
程孝珍之又珍的取出懷中的風信草交予艾莉絲，並囑咐道：「我要立刻去趟北面的廢墟，這個你一定拿好，把它交給先前那位黑袍大人。」
「聽先前那位大人話里的意思，他應該是要往南走，你現在立刻出發去南邊。」
程孝瞥了眼窩棚外的大雨，回過頭對著認真聽著的女兒繼續道：「這雨很大，一時半會應該停不了，你現在立刻出發，應該能追得上那位大人。」
「記得告訴那位大人，這東西來自一位使徒大人，應該是使徒大人，但我也不是很確定，那使徒大人說拿著這個草，去小鎮南側五十里就能找到驛站。」
程孝看了一眼風信草，補充了句：「但萬事還是留個心眼的好，請那位大人使用前檢查一下，以防萬一，別有什麼貓膩。」
程孝的連勝交代讓艾莉絲心底湧出濃濃的危機感。
十來年間，艾莉絲從未有過如此的危機感。
她不知道如此惡劣天氣，程孝要去那邊幹什麼。
但，自打她記事起，就沒聽說過誰敢在這種天氣前往野外的。
因為有些陰險狡詐的魔種很喜歡這種天氣，而人類，則會在這種天氣里戰力大打折扣。
所以基本沒有人會在這種惡劣天氣的夜晚出去，他們只會縮在溫暖安全的房屋內等待天氣好轉再外出活動。
這也是為什麼傭兵工會明知道載具價值很大，卻沒有第一時間外出尋找的重要原因。
艾莉絲抬頭看了眼窩棚外，擔憂道：「爸爸，這麼大的雨，雖然不一定會有馬匪，可是那些魔種怪物」
她咬了咬牙，看著手中的風信草，還是抬頭對著程孝商量道：「爸爸，我不明白，那位大人很仁慈，為什麼我們不能求助於他呢？」
「先前在田叔家時，我看凱恩統領似乎有點顧忌那位大人，我想也許我們的難處，對那位大人來說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先前您說恩情還沒還上不能麻煩人家，可如果我把這個驛站的消息給那位大人送去，這不就還上了嗎？這天氣野外太危險了，你能不能不要去廢墟，這種天氣下，那位大人應該還停留下鎮裡，等我們找到那位大人，可以試試請求他.」
「住口！」程孝呵斥打斷。
上前一步看著微微低頭的女兒道：「還上也只是兩清而已！」
「我們有什麼資格請求那位大人？」
「可是那位大人不是很需要驛站.」艾莉絲垂著頭，破天荒的頭一次頂起了父親。
程孝雙目噔圓，似是不敢置信女兒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語。
「欸」
程孝嘆了口氣，略有些憂愁的目光看了看外面的電閃雷霆和瓢潑大雨。
後又看著艾莉絲沉聲囑咐道：「艾莉絲，你要永遠記得，不要去觸碰你駕馭不了的東西，才能守住自己最起碼的體面。」
「一直依賴著別人，如果形成了習慣，自然不會相信自己的力量，連自己都不相信的人，才是最可憐的弱者！」
「可是爸爸.」
「不要說了，現在立刻出發！」
暴雨傾盆中，簡陋的窩棚里衝出兩個疾馳的身影。
稍大一點的向北狂奔，黑白分明的雙眸中堅定萬分，就連大雨都無法動搖。
他要儘快趕往廢墟，然後把載具拖回佣兵工會結清至少兩枚金幣，然後堅守自己的心念，去找凱恩贖人。
稍小一點的向南狂奔，稚嫩的雙眸中滿是焦急和期盼。
她要儘快找到齊凜，然後將風信草交予對方，違背父親的囑咐，請求齊凜幫父親一把。
鎮長的書房內。
十幾名打扮精緻的女僕束手站在四周，隨時等待為客人服務。
魔能晶石催動的溫暖光線充斥在書房的每一個角落，清掃每一處陰暗。
而宴請的對象，齊凜的耐心已經差不多了。
短短上菜的間隙里。
在老九堪稱領導夾菜我轉桌的頂級反面人情世故的捧哏下，鎮長從理想聊到了天文，世界，各地有趣的風土人情，特色商品等等等。
鎮長絲毫沒有自說自話的尷尬，有的只是變著法的不停轉換著各類不同類型的話題。
齊凜很清楚鎮長是在試探著什麼。
因為當老九說出娜塔莎三個字，且沒有加敬語時。
鎮長才開始頻繁轉換了各種話題。
眼下，鎮長已經聊到了財富方面。
他擺動著手中的一個小擺件。
一個在齊凜看來很有意思的小擺件，齊凜覺著要比鎮長說的那些試探的話語有意思太多了。
那是一個火箭的模型。
一個整體色調為鐵鏽紅、工業灰和褪色黑三種主色構成的火箭模型。
模型外表滿是廢棄的管道、齒輪、螺栓等零部件，還有一些看似雜亂但有條理的各種線路。
也許是察覺到了齊凜的關注，鎮長看了眼手中的擺件，眼中閃過欣喜。
他粗暴的切斷剛才說的財富的問題，將擺件推向齊凜：「我以前在黃沙探險隊工作時，發現了一些外星人的書籍。」
「書上說，我們腳踩的地方，其實只是一個叫星球的大雞蛋，後來我想，如果這個世界的現狀無法得到改變，那我可以另闢一條路出來」
正當鎮長訴說之際，齊凜抬了抬手，收回火箭模型上的視線：「好了，菜既然上的差不多了，就吃飯吧。」
眼看齊凜對此沒有興趣，鎮長只是疑惑的看了眼火箭模型。
明明這個不怕使徒的信者剛才的確對這個感興趣的，為什麼？
不過這不重要，察言觀色是鎮長的基本功。
他感知到了齊凜的耐心正在逐漸耗盡，剛好廚師推著最後的一道菜進來，鎮長歉意笑道：「讓客人久等了。」
隨後看向四周吩咐道：「開餐吧。」
四周女僕紛紛行動起來，像是海底撈的工作人員一樣開始忙碌，恨不得將菜餵到客人嘴裡。
「他吃，我不餓。」齊凜指了下旁邊疑惑的老九，隨後開始閉目養神。
明面閉目養神，實則齊凜要處理很多事情，比如檢閱一下收穫，檢閱一下各個亡靈隊伍的實時進展等等。
鎮長對此也沒說什麼，只是殷切的笑著給老九介紹各種菜品。
而接到命令的老九雖然疑惑自己明明不吃東西的，但也還是略帶生疏的吃了起來。
鎮長打破了自己吃飯時不說話的原則，繼續對著老九絮叨起剛才打斷的財富和理想的話題。
「清高怎麼能當飯吃呢？」
「所以說吃飽了之後，才能談理想.」
鎮長正說著，突然看到老九正單手抓住烤乳豬往嘴裡送，神情微愣中快速提醒道：「吃皮就好，肉很難吃的。」
「嗯？」老九愣了下，看了看鎮長，又看了看手中烤的金黃酥脆的烤乳豬外皮。
老九想到了先前那些村子裡的人，嘴角一撇：「有些人窮的連樹皮都沒得吃，有些人只吃皮不吃肉，真是莫名其妙的。」
好似抓住某種機會的鎮長呵呵笑著：「很多事都是莫名其妙的，殺人放火，打家劫舍」
鎮長說著，給旁邊的僕人使了個眼色，後者頓時會意的將旁邊一隻常人上半身大小的藍色龍蝦抓起，放入一旁早已備好的沸水鍋中。
當活著的龍蝦被放入咕嚕起熱泡的沸水中時，眾多節肢瘋狂顫動，但高溫很快就使這隻價格昂貴的龍蝦沒了生命。
鎮長接過僕人遞過來的一截龍蝦肉，沒有蘸醬料直接咬了一小口，隨即扔到了旁邊。
每種不同類型的食物鎮長只會吃一小口，這是這些年間他的習慣。
鎮長餘光瞥了眼閉目養神的齊凜，想了想對著看似沒有什麼食慾，但依舊一幅狼吞虎咽樣子的老九繼續道：「但是如果你很窮，別人就會輕視你，嘲笑你。」
老九呸的一聲吐出口中食物，如果不是齊凜的命令，他是真不想吃這種對他來說像是灰一樣的玩意。
「可是大部分窮人都不會害人啊。」老九隨口道。
鎮上笑著搖頭回道：「可是滿街的乞丐，會影響鎮容的呀。」
「所以說，就像我剛才和你說的黃沙商會的那些事情，有錢會享受等於做皇帝，如果你很窮，連鬼都不如」
老九撇了撇嘴，天真問道：「聽說你是上面委任下來的，你頭上還有城主，那麼你這麼壞，就不怕上面追究？」
鎮長聞言後只是再次笑著搖搖頭，笑著回道：「有些事兒不上秤沒有四兩重，可要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我們是地方上的人，對於上面來講，地方上的事兒，捅破了天，也讓地方上的人自個兒跟自個兒踹被窩去。」
鎮長說時，看到了僕人正在給老九倒酒。
也許是那瓶酒非常貴重的原因，一瓶就要上百枚金幣，鎮長平日裡都捨不得多喝。
所以即便是瓶底酒，僕人也在倒著。
鎮長不動聲色的瞥了眼那個不懂事的僕人，隨後笑眯眯對老九道：「瓶底酒，這叫發財酒，到底發財，好事再來。」
鎮長說完後，一旁的管事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細節，很快就取來一瓶新酒迅速打開給老九倒滿。
「再給您開一瓶滿上，這叫有頭有尾，順風順水。」
管事對著老九說完後，立刻彎腰致敬後退。
如此行為，對一般人來說是很受用的。
但對老九來說，無疑是給瞎子拋媚眼了.
飯局就在鎮長自說自話，老九偶爾令他尷尬的接話中很快度過了十分鐘。
齊凜猛然間睜開眼，看著如同老友般對著老九喋喋不休的鎮長道：「他吃飽了，我們來說說正事吧。」
聞言的鎮長沒有絲毫被冒犯的該有的反應，有的只是立刻正襟危坐，如同面對老師的犯錯的小學生那樣。
審判的時刻，還是來了。
鎮長如此想著，深呼吸一口氣，準備迎接他的命運。
而齊凜看著一幅就像是馬上去刑場的鎮長，直接問道：「小鎮這裡的驛站在哪裡？」
「嗯？？？」鎮長聞言後雙目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他，果然不是娜塔莎派來殺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