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曉抿著唇,努力忽視心頭的一陣陣不適。
動作只是停頓了一下,隨後頭也不回的出了藥房。
她從藥房出來之後就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傅宏攔下傅昱,撓撓頭,也不知道該從何說出口,後來索性開門見山直接問道:「大哥,妹妹這是怎麼了,還有剛才的老頭是誰啊。」
「不知道,」傅昱目光微斂,語氣有些複雜,「妹妹應該是想姑姑了...」
他語氣沉重的說:「你們幾個跟著妹妹先去集合點等牛車吧,我去趟三叔辦公室。」
說完看了一眼前面安靜的女孩,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來到縣委直奔傅煒倫辦公室,敲門進入。
正在看文件的傅煒倫抬眸看到他,挑眉開口道:「你怎麼自己過來了...」
傅昱直接開口:「三叔,剛才跟著妹妹去藥房,碰見個姓楊的老頭,好像認識姑姑,還說小時候見過我,他是誰啊?」
傅煒倫聞言微愣神,「姓楊?他說他叫什麼...」
傅昱搖頭,「他沒說他叫什麼,看著跟爺爺差不多年紀,眉毛有點發白,其他沒什麼了,就是普通的老頭樣,」
傅煒倫琢磨著他的話,「哦,應該是你靜姝姑姑認識的人,我記得小時候,你姑姑還請他給小予看過病,不用太過在意,不過這個人以後別讓小小見了,就是見,也不能單獨見。」
傅昱點頭,但還是開口問道:「三叔,為什麼?這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問題,只不過是怕他提起你姑姑,妹妹會傷心,行了,差不多三點多了,去坐牛車吧。」
傅昱走後,傅煒倫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眼底閃過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確實記得這個姓楊的,大概是靜姝姐剛懷小小的時候,他也是見過這個人的。
那時候小叔和靜姝姐跟他關係都很不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就沒再見過他了,而且提起他,小叔就是一臉憤怒,還叮囑他不要在再提起他。
那時候他就有懷疑,小叔平時那麼和善的一個人,他到底做了什麼才會導致小叔那樣憤恨的對他。
會跟小小的父親有關嗎...
「書記...會議馬上開始了..」
王志峰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傅煒倫收斂了神色,暗自思忖,等忙完,再去藥房問個清楚吧。
拿起辦公桌上的文件,起身往會議室走去。
離牛車出發時間還有一段時間,幾人到集合點的時候還有好多人都沒來呢,傅曉轉頭沒看到傅昱,開口問旁邊站著的傅宏:「二哥,大哥幹嘛去了啊....」
傅宏笑著說:「大哥去找三叔有事。」
傅曉「哦」了一聲,接過傅綏遞給她的北冰洋,沒再多說什麼。
大概又等了十幾分鐘,宋叔已經趕著牛車過來了,傅昱這才回來。
傅曉看到他,在牛車上沖他揮手,「大哥,快來,」
傅昱微笑著腳步閒適的走過去,抬腳跨上牛車,坐在傅曉身邊的空位上。
隨著宋叔的鞭子落下,牛車啟動,一路上晃晃悠悠的讓人想睡覺。
看著牛車慢悠悠的速度,傅曉壓低了聲音對一旁的傅昱說:「大哥,走這麼慢,到家天都要黑了吧。」
傅昱笑著伸手摸摸她的頭髮沒有說話。
確實,牛車進村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幾人推開家門,李秀芬已經在廚房做晚飯了,看到他們回來連忙從廚房出來,「小小,回來了?累不...」
傅曉笑著說:「舅媽,不累,我幫您做飯。」
邊說邊簇擁著她往廚房裡走。
...
縣城,傅煒倫來到藥店,準備來見一下那位楊師傅。
「真是不巧,楊師傅出遠門了...」
聽到前台這麼說,傅煒倫沉默片刻,抬眸問道:「什麼時候走的?」
陳慧茹笑著說:「剛走沒一個小時,被一個電話叫走的,應該有急事。」
走出藥店的傅煒倫,抬頭望了望已經黑透的天色。
嗤笑一聲,「真巧...」
騎上自行車消失在夜色中...
此刻。
在空間別墅的浴缸里泡澡的傅曉,心裡忽然想起今天在縣城見到的那個老人,明明看著慈眉善目的,為什麼她心裡會這麼排斥他。
他跟傅媽媽到底是什麼關係?
聽他說話的語氣,應該是關係不錯的,
可是如果真的是關係好的故人,那麼為什麼從她記事起,傅外公就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他。
越想腦子越亂,從浴缸里出來,換上浴袍,來到一樓的房間,從積壓的箱子裡找到之前在滬市收拾出來的舊物。
把幾個箱子都抱出來,簡單整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別的信息。
外婆的記帳本,裡面記錄的都是一些日常開銷,還有錢票用度。
打開看了兩頁,沒什麼別的內容,她把這些帳本整理好,用乾淨的布包起來,放進箱子裡。
不知道為何,就是這些不起眼的東西,她都忍不住的珍重對待。
外公的菸斗,還有老花鏡,鋼筆,還有一些別的雜物,她一一分揀出來,小心的放起來。
還有一些信件,她想了想還是拆開看了。
大部分都是跟傅爺爺的通信,還有一些是同學之間的簡單問候,裡面並沒有一個姓楊的。
把傅外公外婆兩人的東西都擺在箱子裡放好,最後用鎖頭鎖上。
最後是傅媽媽的東西,打開盒子,引入眼帘的就是那個從未謀面的渣爹給媽媽的那封信,哦,對,裡面還有一個男款戒指。
這封信內容她已經看過一次了,沒必要再看讓自己再憋屈一次。
把這封信放置在一邊。
另外幾封信,上面都是沒有署名的,傅曉把它們打開。
是傅媽媽跟一個姓謝的師兄通的信,都是一些簡單的問候,還有疑難雜症的解析之類的,沒什麼特別的內容。
不過師兄?這個詞是不是有點奇怪...
哪裡來的師兄,可她並沒有聽傅外公說過他還有別的徒弟啊。
難道傅媽媽學醫難道不是跟著傅外公學的嗎?
在她的記憶里,這個所謂的師兄是從沒有出現過的。
這個師兄寄信地址是在山東,可是這麼多年了,也不能保證他還在原來的地址吧,所以寄信回去問這個主意是行不通的。
把這些信件放在一邊,有機會去山東的話,一定要找找這人。
傅媽媽的遺物很少,畢竟已經過世多年,應該是傅外公已經整理過了。
最後在箱子裡找到一本日記,看字跡是傅媽媽寫的。
打開第一頁,看日期是從傅媽媽十八歲那年開始寫的,她畢業後剛開始是分配到一個鄉村小醫院上班的。
裡面講述了她在這裡認了一個師傅,還有幾個師兄..…
日記本很厚,她翻了兩頁,大概就看出了這點內容。
她把日記本往後翻了翻,看到最後幾頁。
日期:59年春。
這段時間傅媽媽應該已經快生了,她簡單的翻看了一下,有些話,她不理解。
但越看心頭愈加酸澀,心臟突然感覺很不舒服。
只見裡面記錄了好多話,都是說她感覺很幸福,肚子裡的寶寶很活潑,一會兒這動動,一會兒那邊動動的。
說雖然她喜歡女孩兒,但是肚子裡的寶寶應該是個男寶寶,因為她總喜歡吃酸的。
她生出來的明明是個女孩,由此可見酸兒辣女這個明顯是不準的。
還說,蠢豬,快點找到我吧。
我....很害怕。
我們的孩子....
孩子怎樣呢?
日記寫到這裡,又斷了。
蠢豬,從信上,她也能看出這個詞的親昵,這指的是她的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嗎?
為什麼這麼害怕?
害怕的原因沒有說明。
但傅曉想,在這個年代生孩子身邊沒有男人在,還一直住在娘家。
就算是傅外公外婆盡力遮掩,應該還是會被鄰居說不少閒話的吧。
那些難聽的話,怎麼會不傳入她的耳朵呢。
她的痛苦,她的絕望,她的無助,都在這一張薄薄的紙上揭露。
傅曉看到這裡,突然看不下去了,手微微顫抖,根本沒辦法翻動日記本的下一頁。
撫摸著紙上的點點痕跡。
這...
是淚痕吧...
突然看到這張紙上記錄的最後一句話:
【寶寶,媽媽愛你,為了你,媽媽可以忍受所有...】
她的心臟好像被什麼揪著,很痛。
痛的她根本直不起腰。
眼角,悄無聲息的幾滴淚,慢慢滑落。
「呵...」傅曉眼角帶淚,臉上卻帶著冷笑。
她把手中的日記合上。
為什麼他不在你身邊,卻還要在信里這麼親昵的稱呼那個男人。
在你懷孕的時候,他不在,這是不負責任。
讓一個女人承受孕期的痛苦。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為了保家衛國,可這般行事作為,真的讓人覺得不喜。
滿腔的煩躁,一點一點侵蝕全身。
她再也忍受不了,站起身,走進廚房拿出一瓶酒,開始用酒精麻痹自己。
這具身體畢竟是第一次喝酒,連著喝了兩杯,就感覺有點暈乎乎的感覺。
她今天沒有出空間,把自己扔進大床上,任由酒精掌控大腦。
閉上眼睛,慢慢的人事不醒。
......
千里之外,一個漆黑的房間,床上躺著的男人猛然從夢中驚醒,痛苦的捂住胸口,眼中閃過恍然。
為什麼,突然心臟這麼痛,
心頭一陣陣鈍痛,就好像有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在承受著同樣的痛楚。
疼痛讓男人再無睡意,起床走到窗邊,望著遠方,
點燃一根煙,煙霧緩緩上升...
帥氣的輪廓,滿眼的孤寂與悲傷,還有眼角的淚,在煙霧中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