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看著屏幕上恍若當年的少女，長長的嘆息一聲.
他一手帶大的小姑娘還是當年的樣子，他卻已經老了。
李明垂眸，在鏡頭看不到的地方，用力的按了下自己早已經失去知覺的雙腿。
半響後。
「小曦，」他抬頭正色道：「這一次，若不是陸沉淵意外找到你，還陪你到處去胡鬧，我根本就不會聯繫你。」
顧曦下意識為某人辯解：「你別怪他，就算他不出現，南城的事情，也已經牽扯到了我……」
「這件事我知道。」李明點點頭：「不過，你別擔心，這些都是小事，我會處理好的。南城大飯店的事，176號的事，還有NX1984號廢墟地區那邊……」
顧曦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所以這件事，還有誰插手？」
這個誰不是問的別人，而是……他們曾經隊友中的某一位，或者，某幾位？
李明有些無奈的看著她：「小曦，你這是何必呢？」
顧曦沉默不語。
仿佛還是當年，那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固執的小姑娘。
「小曦，不要為難自己了。」李明看著她，神情是難得的平和：「去過你自己喜歡的生活吧。」
「至於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吧。」他很認真的說道：「你知道的，這些涉及陰謀詭計的事，一向都是我擅長的。」
顧曦微微皺眉：「你是要讓我當逃兵嗎？」
「當然不是。小曦，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只是……」李明忽的壓抑的咳嗽了幾聲。
顧曦的眉頭皺得更緊。
李明的異能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才會讓他蒼老的這麼快，又一副精神萎靡行將就木的樣子？
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明壓抑的咳嗽了好一會兒，等緩過來之後，卻沖顧曦溫和的笑了笑：「嚇到你了吧？小曦？其實，我沒事。我只是……「
李明自然也有李明的驕傲。
顧曦明白。
在顧曦的心裡，除了隊友和夥伴，李明還一直都充當了兄長和老師的角色，是她心中最值得依靠的人。
但現在……看著屏幕上那個遲暮老人，顧曦心裡無聲的蔓延開一股難言的複雜的情緒，有酸脹，有痛苦，有憤怒，甚至，還有那麼一丟丟的茫然。
李明卻忽然話鋒一轉道：「小曦，其實你要做什麼，我都是支持的。
我只是覺得，你其實不必再肩負那麼多……小曦，過去那些年，你做的已經夠多，也夠好了。現在，你可以去過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見顧曦不說話，李明又苦嘆一聲：「小曦，你別想那麼多。」他指了指自己腦子，「雖然我的異能沒法用了，但我的腦子還在，不是嗎？」
顧曦神情嚴肅的盯著他：「那些事都不急。明哥，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你的身體。」
明哥……這個久違的稱呼，讓李明愣了下。
李明突然有些懷念，有好多年沒聽小曦這麼叫過他了。
當然，這不怪小曦。
是他，是他在小曦十二歲那年當上隊長之後，就不准她再這麼叫他了。
因為她是隊長，在隊伍里，必須得建立起威信，而一口一個哥哥姐姐的小姑娘，在隊伍中，是沒辦法樹立絕對威信的！
而小曦很聽他的話，他教給她的東西，她向來都學的很好……
那麼些年，他拖著這幅殘軀都撐過來了，如今小曦回來了，他也該打起精神來，重操舊業了。
李明嘆了一口氣。
當年他以為小曦已經……便對那些還活著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算是全了他們當年一起長大並肩戰鬥的情分。
後來葉馨又帶回了那人的信物……他便索性什麼都不在管，只拖著殘軀苟延殘喘罷了。
但到底還是不甘心。他不敢相信小曦真的就那麼沒了……
也幸好心裡還有那麼一點最渺茫的希望在支撐著，他終於撐到了今天。
如今，他的小曦回來了，他們的隊長回來了！
他這個末日小隊的副隊長也該振作起來，重新歸隊了。
李明的笑里，多了幾分生機，又仿佛回到了當年那戰火紛飛卻充滿活力的時候。
隔著鏡頭，顧曦平靜的看著他：「所以，你還認我這個隊長，對嗎？」
「當然。」異常蒼老的李明笑著點頭：「你永遠都是我們的隊長，是末日小隊的隊長！小曦，這一點，毋庸置疑。」
李明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顧曦微微皺眉，等他呼吸平穩後才開口道，「既然你還認我這個隊長，那就聽我的。」
李明又笑了。
「好。」他笑著點頭，然後將自己這些年收集到的資料，發給了顧曦，「小曦，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那我希望這些東西，能幫到你。」
顧曦垂眸快速的瀏覽起上面的信息。
李明還是一如既往的靠譜，她缺失的這三十年，被他以另外一種形式補上了。
有了這些資料，她今後至少不會再那麼被動了。
只是……到底還是晚了幾天。
要是一個多月前她就得到這份資料，就不會有西南一行了。
那樣，她會隱藏得更好。如今……
旁的不說，陸沉淵那邊，恐怕已經被人盯上了。
好在一切都還不算太晚。
鏡頭對面，李明一直在安靜溫和的看著她。
他其實真的很不想小曦再走上這條路。
如果可以，他真心希望這個他從小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可以去過她喜歡的日子，曬曬太陽種種田，和過去徹底割裂，去過屬於她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再陷入這些骯髒的爭鬥之中。
但小曦的性子……
罷了。李明嘆了一口氣，左右他還能再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顧曦知道他的意思。
原本，盯著李明的人就不少，如今她出現了，那盯著李明的人就更多了。
他現在又是這麼個情況，恐怕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顧曦想說自己去找他，但想到身邊的那些眼睛，到底沒說出口，想了想，只得道：「……也好。」
就如同李明不想她去面對那些她不願看到的事想要替他清理乾淨了一般，顧曦也不想對方因為自己而陷入危險和麻煩之中。
可如今看來，她當年的末日小隊的確出了問題。
那麼，清理門戶，就成了她這個隊長責無旁貸的事情。
顧曦思忖片刻後，已經恢復了冷靜。
「明哥，」她說道：「NX1984號地區，我肯定是要走一趟的……」
李明的身體雖然出了問題，但腦子是真好使，瞬間就跟上了她的思路：「也行。南城基地方面，你不必擔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他不再勸說顧曦，而是幫她分析道：「但去NX1984號地區這件事，不能急，你也不要想著單獨行動，最好是搭上軍方的路子。」
說到這裡，他搭在大腿上的指尖，微微一頓：「小曦，我並非沒有自保能力。其實這些年，我在他們幾個身邊都安插了一些人手……」
顧曦愣了下，瞬間皺起眉心，拒絕道，「明哥，不需要。」
那是她和他們之間的恩怨，作為他們共同的小夥伴、親人和戰友，李明最好是抽身世外。
顧曦不知道該怎麼勸他，想了想，她微微抬起手，小綠芽竄到了屏幕中，晃了晃頂端的兩片小嫩芽，「你看。」
李明看著鏡頭裡那截熟悉的小綠芽，靠向輪椅背，喘了喘氣才笑道：「好些年沒見到芽寶了。它看著倒是比過去更活潑了一些……」
說著，李明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顧曦見他臉上露出難掩的疲憊之色，便要結束通話，讓他趕緊去休息。
李明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又咳嗽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小曦，葉君寒，你應該已經見過了吧？」
顧曦愣了下，隨即意識到了什麼。
李明也沒瞞她：「當年我知道G01計劃之後，就知道異能研究院那邊不可能放棄這個計劃，後來啊，我就把君寒那孩子送到了葉馨面前……」
說到這裡，他忽的狡黠的笑了笑，如同多年前那個睿智的意氣風發的青年：「當然，蕭禹到現在都還以為，君寒那孩子，是他的人。」
「可能葉馨也是這樣想的吧……」隔著屏幕，李明單手托腮，笑得一臉少年氣。
顧曦也在笑，心裡卻充斥著難言的酸澀感。
「我知道了。」顧曦重重點頭，頓了頓，才道：「明哥，你要好好的，等我來接你。」
「對了，我這次醒來後還認識了一些新朋友，他們都很好，到時候我介紹你們認識。」顧曦想了想，又補充道。
「好。」蒼老枯瘦的男人溫和的笑著重重點頭。
他當然知道這大半年來顧曦都認識了些什麼人，也查過他們的底細，知道那幾個年輕人都是好的。若不然，他們也沒辦法繼續留在顧曦身邊。
以李明的手段，他有千萬種法子可以讓他們不動聲色的消失在顧曦身邊。
通話結束的最後，李明微微挺直背脊，半張臉隱在光暗交錯處，深深的看著顧曦：「小曦，把這個個人終端毀了，以後也不要主動聯繫我。」
「顧小曦，好好照顧自己，我，等你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