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時疫

  溫若娘輕輕地叩了三下書房的門就提著食盒走進去了,只見林書鶴端坐在圍棋桌前右手舉著那顆白色棋子還沒有落下,溫若娘進來時他也沒有抬眼看她。

  屋子裡的薰香不同於以往的氣味,清甜中帶著察覺不到的一絲苦味;經常放在書桌上的那盆五層塔松此時也換成了一盆水仙;溫若娘環視了一下四周又往茶桌那邊走了幾步,從食盒裡拿出幾碟點心,就準備離開。

  這時,林書鶴落下了手中一直舉著的那顆白色棋子,他看向正準備離開的溫若娘,衝著她的背影淡淡說道,「坐下吧。」

  溫若娘怔了幾秒,回頭謝禮,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妾身給大人準備了茶點,看大人再忙就不忍打擾。」

  「去侯府談的如何?」林書鶴的眼神轉向棋盤問道。

  「蕭侯爺不太樂意與大人的合作,說是要看大人的誠意。」說這話時溫若娘一直小心翼翼的看著林書鶴的臉色,害怕他突然大發雷霆。

  林書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棋盤,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抬起頭看向溫若娘,說道,「你不去,我也知道他會怎麼說。」

  「那,大人還讓我去?」

  「讓你去,只是再去看看這個老傢伙的態度。不然我怎麼知道他到底想不想跟我合作。」說完林書鶴就哈哈大笑起來,「這個老傢伙還要我的誠意,顯然是動心了又不好開口。」

  「那接下來,怎麼做?」

  「等。」

  溫若娘一臉迷茫的看著林書鶴,問道,「只是等嗎?」

  「耐著性子等就行了,他,會主動上門的。」林書鶴一臉笑意的盯著自己的棋盤。

  上庸城的時疫日漸嚴重,城裡能出來正常走動的人越來越少,而因為感染時疫被扔到路上的屍體卻越來越多。據說這個時疫很是古怪,感染上先是發熱三天,到了第四天就會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到了第六天就會變得全身僵硬,第七天基本就斷氣而亡。所以在感染髮燒之時就要立馬把病人隔離開來,以免被感染,但很多人一開始並不清楚這個時疫的嚴重性,導致很多人一感染便是一家人一起。

  後來因為道路上的屍體越來越多,官府便派人把這些屍體拉到郊外燒了;為了更快地解決這個時疫的問題,官府們還把死在家裡的屍體全部拉到外面去燒,但是擔心屍體拉走了但毒氣還在屋子裡就直接連著房屋一起燒;偶爾也會一不留神有火星子落到旁邊的人家。為此,城中的老百姓暗地裡都生起了一些怨言。

  可這些事情作為上庸城的太守大人吳治遇卻一點都不知情。時疫剛一爆發的時候,他聚集了城裡所有大夫來細細問診這件事,也讓士兵為百姓們熬煮了基本的預防之藥,卻因為找不出這個時疫的病根所在,導致患上時疫的人越來越多,他一份摺子一份摺子的上奏卻遲遲得不到回應。於是,在時疫爆發的半個月後他決定親自前往京城。

  而此時的他卻跪在大殿外,求聖上召見他。來來回回的太監不忍吳治遇在這炎炎烈日下暴曬,去向聖上匯報了好幾次,都被趕了出來。原因是因為聖上最近讓人新建了一處宮殿,正在與寵妃觀賞,沒有時間見臣子。

  「吳大人,您回去吧。」一個內務府的總管跑過來說道。

  吳治遇艱難地抬頭看著面前的人,長時間的暴曬以及缺水讓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他聲音微弱的說道,「總管,再幫幫我,上庸城的百姓快要死光了啊!」

  他這次來是想讓朝廷撥點銀兩,再去太醫院派幾位有經驗的太醫隨他回上庸治療時疫,而現在看來,事情變得難上加難。

  「吳大人啊,不是我不幫你,剛才為你去請聖上的那幾個小太監都被打死了啊!現在誰還敢去啊!」

  吳治遇聽了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暈死過去,再總管的好說歹說的勸說下並答應他會在聖上心情好的時候轉達他的意思才同意離開。

  他顫顫巍巍的被一個小太監扶著往宮門口走去,走幾步就回頭看看,他還在渴求著聖上突然會傳召於他,或者直接下命令讓他帶著銀兩和太醫回去。可每次回頭看見的只有冷冰冰的大殿和一臉憂愁的總管。

  空曠而寂靜的道路上,沒有一個人能聽到他希望破碎的聲音。

  許家舊宅里,溫棠看著舅母熟練的給舅舅洗漱擦身換洗衣物,心裡還不免有些感慨舅母的痴情,但是當她注意到舅舅的胳膊上和小腿上都有青青紫紫的傷痕時,心裡更是一陣唏噓。她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一臉平靜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

  「小姐,許大爺身上好多傷痕啊。」小荷小聲地跟溫棠說,「我還以為許大奶奶是個多好的人呢,能照顧一個癱子這麼多年。」

  溫棠抬眼看了看小荷。

  小荷也覺察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一下子把嘴抿了起來。

  「不過是為了博個好名聲罷了。」

  「小姐不打算管管嗎?」

  「人家夫妻倆的事情,輪得到我來管嗎?」溫棠挑了挑眉看著小荷。

  「我就是覺得許大爺怪可憐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溫棠抿了一口茶,面無表情的說道。

  小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其實母親走失這件事,許大奶奶並沒有完全說清楚。當初是許宥故意把許以桑弄丟的,他見不得自己的妹妹明明是個女子,卻學什麼一學就會,父親和母親明顯對許以桑更為讚賞,甚至還表明若是許以桑真的可以扛起整個許家的榮耀和責任,那以後把許家託付給給許以桑也無可厚非。這讓許宥產生了危機感,他找個機會說帶許以桑去買糖果吃,卻帶著她走向了城外,丟下許以桑自己就跑了。

  而這些事情許父和許母知道後並沒有懲罰許宥,只是隨便責怪了兩句,還覺得是自己太寵愛女兒導致兒子心生怨懟,並不是什麼大錯。所以再找尋許以桑這件事上並沒有多上心,這些都是溫棠偷聽母親和她的奶娘說話而知道的,起初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如今看見許家這種下場,她不知為何,心裡覺得有些暢快。若是母親泉下有知,也會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