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枯萎的山茶

  第57章 枯萎的山茶

  山月垂眸勾起唇角:並非神機妙算。只是東池子庫房裝得滿滿當當,必定要等真藥發車後,騰出了空茅屋,假藥才能裝進去。

  所以,運真藥進京,和運假藥至東池子庫房,必定前後腳。

  程行齟威脅完祖墳,再看遠處山脈橫亘,只覺終有人扶他青雲志,一路繁榮至山巔,前二十餘年的辛酸苦辣皆可拋之腦後,胸中細算如今手上的底牌:他與柳大人的血脈相連、賀氏競選絳色「青鳳」、程家被他牢牢把控在手.再計入最大的底牌,幫扶京師入藥。

  柳大人說了,這幾批藥,直接進入京師豪門的私庫,作為瘟疫的儲備藥材。

  一共十家豪門,儲備了,足以支撐松江府府內三萬人的藥材。

  他私心祈禱:那些豪門最好染上瘟疫,這樣他進奉的藥才得見天日,論功行賞時,才有他的一份.否則,這些藥,只能在暗無天日的貨倉發霉發爛。

  程行齟志得意滿,拍馬高喝:「走吧!」

  山月掩袖捂唇:「看來柳大人很喜愛您。」

  程行齟得意洋洋,雙手展開靠坐車廂內壁,如牛反芻,細細回味柳大人的教導,面對山月談興極濃,娓娓道來:「.教我為人處事,若我以後當官,也要作柳大人這樣的官兒。」

  程行齟手伸出,翻手覆手易如反掌,興致勃勃:「他這樣地位的人,殺人如砍菜,翻雲覆雨簡簡單單。」

  山月眉梢克制不住地抖動。

  「你知道嗎?八年前,福壽山起了很大的山火,是柳大人幫我擦的屁股,涉事家眷全都被人追到家中——」程行齟手抹脖子,作出「嘎掉」的樣子,也不管山月是否能懂,自顧自往下說:「柳大人還給喝了上貢的雨前龍井,程大興只在待客時喝整茶,背地裡盡吃茶葉沫子.連柳大人身邊的那個丫鬟小小年紀都眉清目秀、行進有度,跟我們家裡的丫頭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像通往另一個塵世的門被打開,程行齟極度興奮。

  山月抓住第一句話,「後面還追到家中補了刀」——怪不得,這八年中,她曾喬裝回到村中,卻不見父親身影,甚至當初的茅屋、雞圈、砂石地全都被推平,建上了新屋,仿若賀家從不存在!

  她原以為,是她那手無縛雞之力、只餘一張俊秀臉蛋討飯吃的爹一早跑了,卻不想那吃軟飯的爹,也被追上抹了脖,平白遭了無妄之災!

  「是是柳大人善的後?」山月語聲藏有難掩的顫抖。

  程行齟雙眸晶光閃閃:「柳大人很厲害吧!?」

  山月自胸腔深吸一口長氣,莞爾抬頭:「是啊,很厲害呢——」

  語聲婉轉,如夜啼的黃鶯,似是想起什麼來:「五日後,柳府的阿嬤要我戌時至秋水池,畫暮色殘荷枯葉,似是京師的貴人想看。」

  山月作為難狀:「我沒立時答應,程家家教嚴,尋常不准姑娘出門,我怕您為難。」

  程行齟立刻道:「有何為難!柳府叫你去,你便去,難不成柳家還會害我們?」——程行齟撩開車簾,高聲喚:「蔣二蔣二!五日後,你去東池子庫房順路,送月姑娘至秋水池!」

  蔣二瞪大眼睛,驚恐回頭,卻見那位賀姑娘正對他輕挑眉頭。

  心裡有句敬佩的「冊那」,不知該不該說——這局,竟真叫她給攢成了!

  馬車駛回府邸,程行齟才漸漸從狂喜中反應過來,想起晨間在店子門口跳舞罵街的那群人,正欲喚來藥堂管事問詢,卻見門口掠過一抹如雲霧暈染的淺紫身影。

  程行齟話頭頓住,目光緊隨那抹身影,如中了魔般,步伐也跟隨而去。

  什麼鼓上舞,什麼柳大人,什麼送藥入京都暫且拋卻腦後,哪裡抵得過數年的執念。

  山月佝頭下車,拍拍蔣二的肩頭,轉身便回了內院。

  如坐針氈至入夜,山月繞過垂花門,同值守的陳小全家的笑著頷首,並不解釋去往何處,徑直外出垂花門,直奔外廳小側院,小側院居程家東南角,與其說是小院,不如說是一處逼仄的茅屋,素日人跡罕至,如今小木窗透出光。

  小茅屋被收拾出來,通常給不要緊的客人住。

  現今也住了個人。

  山月背靠灰牆,左手輕敲木門。

  「咚咚咚」三聲。

  木門「嘎吱」應聲打開,著素衣長衫的程行郁推門探看,剛伸出頭,卻被人猛地一扯,電光火石之間緊貼灰牆,被人以一把薄刃蝴蝶骨刀挾持進屋。

  燈花被風挑釁閃爍。

  程行郁耳邊響起喑啞低沉的女聲:「你到底是誰——在你回答之前,我需要告訴你,這把骨刀薄如蟬翼,卻可削金為泥,我只用輕輕推搡,你脆弱的喉嚨便會像扎開的西瓜,汁液飛濺,死相殘忍。」

  在一一看無一錯版本!

  程行郁肩頭一松,蒼白薄唇微微抿起:「賀姑娘,我的來歷,並沒有作假的意義。」

  是。

  在第一天,他出現在灌叢燒紙錢,山月便讓黃梔多方求證程家二少的來歷:為程大老爺龐姨娘所生,比程行齟小五歲,自小體弱,程大老爺懶怠在他身上花心思,又怕龐姨娘潛心照顧弱子而忽視了他,便自小將他送到了皖北舅舅家,每年給個五十兩銀子就算盡責了,舅家是山野村醫,他跟著舅舅久病成醫,時常下山替獵手、村民診療,養過十五歲後,才每年過年回松江府一月,程大老爺至此才願意給他含參續命。

  山月不欲與其無謂爭辯,厲聲直道:「我問你,今日藥堂前作鼓上舞的那位紅衣姑娘,是不是你找來的!」

  程行郁微怔:「是,那一群人都是深受程家售賣假藥之害的人,自皖北至松江府皆有——上次,我同你說過.」

  「噤聲!」

  山月胸腔劇烈起伏:「那位紅衣姑娘是什麼出身?姓甚名誰?自哪裡來?」

  程行郁敏銳感知到身後之人已接近崩潰邊緣,不顧脖頸前的薄刃,寧肯劃傷出血,亦轉身面向山月,眸光澄澈乾淨:「我看著你說,我怕你以為我仍在說謊。」

  「那位姑娘名喚魏如春,今年十五歲,父為藥工,長居皖北平寧山,其父所采上等石菖蒲、紫苑、白芷等藥為程家所購,程家收下貨後卻誣陷其父賣的是次品,只肯給三等藥材的錢,其父無奈只能冒雨上山採藥籌下她弟弟讀書的銀錢,可惜腳下踩空,如今尚且癱瘓在床,不能行走。」

  因那栟蝴蝶骨刀的存在,二人被迫貼近。

  澄黃微光之下,程行郁輕聲緩語,娓娓道來,一語言罷,卻見剛剛喊打喊殺、在程府攪動風雲的賀山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面頰上血色迅速褪去,像一朵枯萎的山茶。

  求評,求月票,求求求!

  感謝油爆香菇大大的打賞,比心比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