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賭神的賭約

  第56章 賭神的賭約

  論制假藥,程行齟爐火純青,陡生出幾分信心。

  他既參得雙全之法,有了底氣後,腦子也靈光起來:「可!可!若疫病來了,我們程家大開善堂,只收取微薄診金,不開方子,只熬藥湯,到時便是用了劣藥假藥,也無從告起!」

  柳大人舉起茶盅,遙遙舉杯,事未成先慶賀:「孺子可教。」

  許是氣氛足夠好,程行齟也敢在這個剛認識的父親面前發問了:「送藥入京,小兒知道所為何事。小兒卻實在愚鈍,參不透父親大開城門,引患入城的真義。」

  柳大人言簡意賅,笑道:「今年,我們兢兢業業的柏大人該考評了。」

  州府大臣,兩年一考評,連續四年兩個優,可升半品來;第一年考評若為差,降半品,調離原地,多去東南及西南州府,草草官途,寥寥半生。

  「若他所轄州府,因疫死傷萬千,他還能拿到一個「好」嗎?」

  柳大人笑容坦然:「趁早收拾東西,滾出江南吧!」

  程行齟有點被嚇到:傷病萬千人,只為讓新知府滾出松江府

  柳大人已過花甲之年,發須泛白,銀花鬢間,單手搭在太師椅背,看程行齟的眼神旁觀、冷漠。

  如看家中管事生下的兒子。

  雖然低賤,但也算有幾分香火情。

  便開口多說兩句:「官場傾覆,人命算什麼?你斗我,我斗你,難道斗的是嘴巴仗?」

  「文官相爭,這般已是抬手。武將爭鬥更為兇狠,多為浮屍千里、縣村屠盡,軍戶上陣肉搏,拼得個血肉模糊、生死未卜,引發爭端的將領互派使節、握手言和,那些死在戰場上的軍戶不過就地埋葬,一個墓碑也可望不可及,此類悲事比比皆是——權力傾軋面前,平民的血肉是最佳的補品。」

  柳大人隨意靠後:「想要向上爬,光是貪婪卻不夠,心狠、手辣、眼明、嘴牢,缺一不可。「

  程行齟熱血湧上天靈蓋,只覺渾身沸騰,仿若自己也置身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階。

  柳大人樂呵呵地雙手交叉在腹間,隨口問道:「八年前,是你隨綏元翁主上的福壽山?」

  程行齟忙埋頭稱是。

  柳大人笑眯眯:「老夫問你,那三十四個豬仔死後,可曾派人將其家中之人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程行齟大驚:「未,未曾。」

  柳大人食指敲手背:「你看,你實在不夠狠。這些善了的後事,老夫早已幫你處理,連帶豬仔的戶籍與名帖都一同銷掉了,再顯赫的有心之人去查,也查不出任何來路——這才是幹大事的心胸。」

  程行齟驚恐眨眼。

  柳大人笑容收斂,言歸正傳,再做強調:「十日之內,良藥上車,假藥入庫,開倉賑災,能否做到?」

  程行齟立刻點頭:「小兒家中本有兩架馬車,如若不夠,去尋相熟的馬行,再租借五六架也可。」

  柳大人揮手:「馬車至京,我自會安排人與你接洽,車行的路引,亦會為你蓋上官家的印戳,保你一路順遂——且去吧。」

  程行齟將藥方揣進衣襟口,立時佝身向外走。

  處於極度興奮的程行齟,全然沒有發覺,柳大人只付出了一杯雨前龍井,便獲得了七八架運送至京的良藥、程家破釜沉舟的忠心,以及對政敵不計後果的打擊。

  柳大人什麼也沒承諾,什麼也沒答應,一杯茶、一句「吾兒」便誆騙得程行齟飄飄然矣。

  兒子與「老子」,誰利用誰,誰又被誰利用,從古至今,便是未解之謎。

  ******

  程行齟上馬車時,山月早已等候其中,只見程行齟滿眼興奮地跨步上馬,命令馬夫先至城郊東池子庫房,庫房占地約小半畝,分建十餘間小屋,以油紙布、苔蘚蒙頂遮窗以避光。

  山月靜隨程行齟,看他如秋後蚱蜢一蹦三尺高,四處巡邏吩咐:「.這幾日抓緊些,蒼耳子、三黃、白頭翁、地黃.分散用油紙包好,趁夜裝車,五日後發往京師!」

  馬車又至城郊西池子,這比東池子庫房隱蔽許多,拐了十幾個彎才至一處碩大的山洞。

  這處,程行齟不允許山月隨行。

  山月便垂手站在馬車旁,與馬夫站在一處。

  不遠處的幾個村頭老叟守著洞口無聊,見東家進了山洞,一時半會出來不了,正又重新搭起木板,爭分奪秒玩起骰子。

  馬夫眼神不自覺地飄向洞口,耳側傳來一腔清靈女聲:「我猜,是大。」

  馬夫立時反駁:「連著三把都是大,哪有這麼邪乎,我賭小!」

  說完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山月,即刻悶了聲響:灶房吃酒賭錢剛被大少爺罰了,三令五申不許家中僕從賭錢——這娘們是大少爺眼前紅人,他在這娘們面前賭大賭小,等會必吃掛落.

  山月笑言:「便是有這般邪乎。我還賭這把不僅是大,甚至是大豹子。」

  大豹子,意味著全是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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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夫嗤道:「大豹子也這麼好贏?」

  山月施施然抬起下頜,眼看坐莊的老嫗手一松,蓋子一開,赫然六個六!

  馬夫轉頭看山月的目光震驚敬佩。

  山月笑了笑:「前幾把莊家都輸了,依據他這一把投錢的賠率和本錢數目計算,他必須搖出全圈大豹子,才能把前幾把輸掉的錢收回來,堪堪回本。」

  「他耍千!」馬夫高聲道。

  山月笑道:「這村子裡有手法這樣好的千家,也是稀奇——」話鋒一轉,壓低聲音,帶有幾分蠱惑:「蔣二伯想不想跟他們賭一場?」

  馬夫也姓蔣。

  蔣家三兄弟,皆為蛇尾村出身,老大在門房,老二是馬夫,老三在剛剛東池子庫房守門。

  蔣二搖頭如撥浪鼓:「那不是輸得慘!」

  山月笑起來:「我幫您。」

  再道:「我房裡有個小丫頭,手上功夫也絕佳,我把她也帶上,您叫上蔣大伯、蔣二伯,我們湊五個人,他們也正好五個人,十個人本金押五十個銅板子,賠率一比三,輪流坐莊——我幫您湊齊去京師的零花錢。」

  蔣二眸色大亮:「你說約在幾時合適?」

  山月抿嘴笑:「五日後的入夜吧?那日,他們也應要押運車架至東池子庫房,賭上一夜,只是順路的耍事。」

  山月話音剛落,程行齟一邊交待一邊出洞口:「.五日之後,叫上村裡的人,把我剛剛點名的東西盡數送到東池子庫房,做得隱蔽些,若是被人抓住把柄,我掘了你的祖墳!」

  蔣二看山月的目光熠熠發光,如看賭神降世,手藏在袖中比了個大拇指,低聲贊道:「絕了絕了,真神真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