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循的體力已經下降到兩成左右了。
他本來就沒有抱多大希望，隨著戰鬥持續的時間加長，成功的機率就降到更低。
然而，在他對面的影子卻沒有絲毫疲累的跡象，就算暫時鄭循還沒有處於下風，但他遲早會因為體力耗空而被打死。
鄭循的眼睛開始出現重影，那些詭異的笑在視野中晃來晃去，他只是憑藉著本能去還手。
完蛋。
鄭循在心裡說。
這回是真的翻大車。
那一刻他想的是自己或許就要死在這裡了，死在一個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
不知道程傑他們的進度如何了，如果他們老老實實遵守規則，不進入第五個展廳，那麼應該會順利離開副本吧。
雖然蠟像館是SS級的副本，但鳴雀的人實力都很強，又團結……
鄭循想起自己的公會。
他的公會還沒挺進前二十呢，小霍和小沈，他還欠他們的工資……
肖哥辛辛苦苦幫他建立起來的公會，就只能到此為止了，最終規模只有三個人。
鄭循想到這裡，立馬叫自己打住。
不行不行，這不是開始死亡走馬燈了嗎？進度太快了，他不能這麼快推到這一步。
鄭循掙扎著，要把那些過去的畫面從自己眼前揮走。
但他又不禁去想，他那些其他公會的朋友們。
他一無所知地進入了幸福小區的副本，和紅姐鬥智鬥勇999次。
那時他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這個破系統什麼時候能放他出去，讓他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氣。
終於，在第1000次，他降臨在白塔世界。
第一個副本仍然是幸福小區，他和紅姐最後一次互相折磨，然後，它成為他的從屬，與他一起戰鬥。
那算是他的出道戰，一戰成名。他挽救了1089區，白塔各大公會紛紛開始關注他，鳴雀是第一個向他遞邀請函的公會。
他婉拒了鳴雀的邀請，但答應鳴雀，幫他們下槐音九中的副本。為了刷出隱藏支線，他差點把槐音中學整個翻過來。
在槐音副本，他擁有了第二個從屬，救下陶雪晴，也算正式開始和鳴雀公會的緣分。
他訛鳴雀幫他開公會。肖副會是個不吃虧的老狐狸，藉此機會和他簽訂租借約。說起來，他還欠肖哥好幾個副本呢……
在那之後，他一刻也不安分，把青嵐的標記本給撬了。不但撬本，還要到許觀面前挑釁。
後來他倆同流合污，把孟一嘉踢出青嵐。還把霍子鄢簽到循回，成為除了他之外的第二個公會成員。
再之後，是影院本。這個本的難度不大，炫技之本。最大的收穫是他的新從屬大黑。
在影院本前，鄭循還在摸索著這個世界，他初來乍到，沒有人帶領他，只是橫衝直撞。現在看來，那是他最自由快樂的一段時光。
在那之後，第七病院副本開啟。
他被迫捲入旋渦之中，身邊充斥著謎團和未知。
有人在保護他，有人在伺機陷害他。
還有人將自己隱藏，埋伏在他身邊。
真實與虛幻的邊界變得模糊，他一度險些迷失。
幸好有趙燃、程傑、顧修齊這些朋友始終站在他這一邊。
如果自己死了，會不會有人傷心呢。
他孤身來到白塔世界，一路走來，或許會有因他的死而難過的人吧。
一元和南牆，不知道他們還好不好。雖然一元現在不讓他回公館，但他單方面原諒一元了。
還有很多秘密沒能解開，趙燃也依舊下落不明。如果程傑能再被一板磚拍中就好了，他恢復記憶，就能接替自己去尋找趙燃。
他離開之後，白塔世界的副本會怎樣呢……
如果元副本是真的存在，他已經通關其中四個，算上第五個蠟像館，再找到最後那個被標註為X的副本，就能抹去白塔在這個世界的存在嗎？
若真是那樣，就太好了。
鄭循的眼前逐漸模糊，意識越來越沉。
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太久了，最多五分鐘。
千鈞一髮之際，忽而有一道身影擋在了他面前。
「你……」
是大黑，他的從屬。
大黑仿佛是從某個無比艱難的困境中掙脫出來，它的身形整個窄了一圈。
它一直黑黑的，就算受傷流血，外人也看不出異樣。
就是這樣一個瘦弱的身影，將鄭循牢牢遮擋住，把所有的傷害隔絕在外。
鄭循離得近，他能察覺到大黑的喘氣聲很不均勻。
平時的鄭黑黑永遠是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現在能聽見它的喘息，反而意味著相當糟糕的情況。
大黑受了很嚴重的傷。
它的身子在微微地發抖，是疲勞帶來的副作用。
它的右手變出一把柴刀，和鄭循用的武器一模一樣。
影子人似乎有些困惑，或許是沒想到大黑還能靠自己的力量掙脫出來。
蠟像館的最終boss早就做了修改，它這個前boss應該會受到副本極大的限制才對。
「鄭循。」
大黑突然對身後的鄭循說話。
「我想起來一些事。
……
我最初不是被設定在影院本的boss。
我掌控的副本，應該是這個蠟像館。
後來我就被白塔流放了，因為我不想再傷害更多玩家。
給玩家帶來死亡，那不是我被設計出的初衷。」
大黑將柴刀豎起，擋住影子人的一擊。
它對身後的鄭循繼續說話。
「鄭循，你走吧。
我找回了記憶，就能對抗這裡了。」
「可是大黑……」
「走吧，」大黑打斷鄭循的話，「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不能籍籍無名地死在這裡。」
鄭循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影子人眼見著目標要跑，當然不會放過他。它想盡辦法要突破大黑的防禦，但從屬攔得很死，根本沒有可乘之機。
見鄭循還在猶豫，大黑只好對他坦白。
「最糟的結果就是我被副本再次留在這裡做boss，不能再陪你走後面的路了。鄭循，這是我最後的請求，快走吧。」
大黑在拼命為他爭取一絲生機。
鄭循的眼眶忽而熱了，他把大黑的身影深深地印刻在眼中和心底。
「再見，大黑。」
大黑露出小小的笑容。
「再見，鄭循。」
他們都知道它說的有一半是謊言，一半是真實。
繼續做boss是謊言，不能再陪伴鄭循是真實。
展廳出口的門並沒有出現，但大黑又變出一隻影錘，用力向後一擲。
轟隆一聲，牆壁被砸出個大洞。作為這個副本的原boss，大黑與其還殘留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是它為鄭循準備的生路。
鄭循離開了，它聽見他的腳步聲離去。
隨後，它看向對面的影子人。
「我是鄭循的影子，你是我的影。」
它忽而把柴刀調轉方向，搭在自己的肩膀，刀刃向著脖頸。
「這樣，一切就結束了……」
最終boss消失，副本就會宣布玩家獲勝。
大黑舉起柴刀，影子人也被迫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也不見刀的寒光。
只有兩道黑影，向相反的方向，同時倒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