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1v1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鄭循現在能回答這個問題了。
非常糟糕。
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比這更糟的事。
他一向自信,從不低調,而他的實力也的確能配得上。
但出來混遲早要還。當初仗著強大實力有多囂張,現在就被同樣強的自己暴捶得有多慘。
是的。就算這個影子人和鄭循的身體素質和戰鬥水平相當,但因為鄭循剛剛才經歷過和孟一嘉的戰鬥,體力還沒恢復到正常狀態。
而眼前的影子就不一樣了,它正處在巔峰狀態。
更可怕的是,這傢伙只是個影子,它根本不會感覺累!
「我是欠了這個副本什麼債嗎?!」
鄭循被影子追得滿屋子亂跑,一邊還擊一邊逃。
在模擬時雖然出現過和他一模一樣的蠟像,但那畢竟是另外捏出來的假人,和本體終究有區別。
現在情況完全不一樣了。
影子和鄭循是能共感的。當鄭循感覺到自己的體能恢復過來,狀態突然變好時,影子的狀態也迅速上升。
但是當鄭循的體力下降時,對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仍然精力充沛地緊追不捨。
「這特麼不公平!」
鄭循邊跑邊大叫。
如果非要用自己的影子做對手,那為什麼不是狀態同步?!
這不是純純造出一個以他為模板的無解怪嗎?
等等……無解怪!
鄭循瞬間明白過來什麼,這個展廳被叫做「影」,規則當中反覆提醒玩家不要靠近。
而且在準備進展廳的時候,大黑也跳出來阻止他。
如果不是存在無解怪,根本沒必要這麼千方百計地阻攔。
恐怕大黑就是被這傢伙給傷到了。
有些事情從鄭循不小心落入影展廳就註定了。當他進入這個展廳時,他的影子就會成為他的敵人。
他無法殺死自己的影子,但影子可以殺死他。
換句話說,影展廳的無解怪也不算完全無解,當他解決了自己,影子也會消失。
……無解怪。
白塔副本中唯一讓玩家束手無策的存在。
不管使用再高等級的武器,擁有再強大的從屬,都沒辦法對付它們。
這就是白塔放在副本中的絞肉機,只要倒霉的玩家一旦出現在它的攻擊範圍,就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之前在幸福小區的倒吊女,鄭循還能跟它玩玩捉迷藏。
現在無解怪是他自己的影子。
怎麼藏。
鄭循總算知道這個展廳為什麼除了虛幻的影像,什麼物品都沒有。
實際上也不需要任何道具,白塔只需要提供一個對戰的擂台,讓玩家被自己的影子殺死。
這是鄭循之前從未有過的絕境。
這種情況,1v1肯定打不贏了,鄭循把小隱又叫出來。
紅姐還在恢復中,在從屬那一欄有它的Q版頭像,小人還在閃著紅光,說明從屬的狀態很糟糕,不適宜離開雲空間參加戰鬥。
小隱是個體力狂魔。只是過了短短一會兒的休息時間,它的體力就恢復到90%。
「鄭循鄭循,你又找我玩啦!」
小隱繞著鄭循飛,這時它注意到對面還有個和鄭循一模一樣的影子。
「咦咦咦?鄭循,這裡有個和你一樣的傢伙!」
「小花,它就是我的影子,活過來了。」
「活過來了?!」小隱這缺根筋的還很興奮,「那我的影子也能做到嗎?」
「這話你可別瞎……」
「說」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鄭循和小隱眼睜睜地看著對面突然有多出來的一團黑影。
巨大、邊緣不規則、像個膨脹的棉花糖。
是小隱的影子。
「壞了,」鄭循猛然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多麼失誤的決定,「我這不是生生又給自己製造一個無解怪嗎?!」
……
孟一嘉用手捂住腰側的傷口,緊貼著牆壁,走得很慢。
他在流血,血液不停地滴落。
他終於走到了一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後背靠上牆壁,緩緩地滑坐下來。
他從雲空間中取出傷藥,為自己的傷口做個緊急處理。
鄭循果然很強。
之前只是在屏幕中見到他打怪時猛烈的攻勢,真正交手後,孟一嘉發現,鄭循的可怕之處不僅在於他異於常人的戰鬥天賦。
他的精神內核非常穩固,而且越是生死關頭,就越能爆發出驚人的才能,一次次突破上限。
就在剛才的戰鬥中,孟一嘉以為自己的話能讓鄭循動搖。畢竟從最近公司給他的資料來看,鄭循似乎因為發現了某些真相,而出現了心理波動。
他開始變得沉默和安靜,這和他之前外向的性格截然相反。
公司認為這是擊潰鄭循心理防線的最好時機,決定把他傳送到貳世界。
他是這一批實驗對象中最出色的,其實早就做好了被傳送的準備,只差一個合適的時機。
如今時機出現了。
他對鄭循說的話,有真有假。
比如鄭循降臨到貳世界這件事是至高機密,他其實並不了解對方是怎麼被送到了貳世界。
在蠟像館之前,他沒有見過鄭循本人,關於他的所有信息,都是從錄像和其他文字資料中得來的。
據說鄭循曾經在第七病院待過,但那也只是「據說」。
他只是得到了高層的命令,去貳世界,取代鄭循的地位。
他們可以為他安排好一切,而他只需要享受本該屬於鄭循的名利。
蠟像館的副本是一個考驗。只有通過考驗,得到高層的認可,他才能獲得無比光明的未來。
所以無論如何,哪怕是爬,他也要活著從副本爬出去。
孟一嘉平復著過重的喘息,傷口有點深,不知道能不能止住血。
他抹掉眼皮上的汗珠,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裡是一條狹窄的走廊,沒有什麼裝飾和布置,應該不是供遊客通行的。
他使用道具卡,強行衝破場景……
是不小心掉入這裡了嗎?
孟一嘉事先看過很多遍蠟像館的平面圖,他對這條路沒什麼印象。
但他總覺得有些不安。
還是儘快離開得好。
他雙手扶著牆,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來,艱難地向著走廊的盡頭走。
落地窗外有月光,聖潔的白光把他的影子映在牆壁上。
這時在他身後,忽而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的影子很高,被拉得狹長。
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孟一嘉的身後,沒有發出一點腳步聲。
孟一嘉感覺到後背一陣寒意,他意識到不對,回頭。
鋒利的匕首刺入他的心臟,整個過程迅速而果決。
孟一嘉大睜著眼,喉嚨發出嗬嗬的聲音。
他的雙手都是血,那是他在給自己止血時不小心沾到的。
他伸出右手,手指抓住眼前人的西裝。
西裝面料柔軟,血液把黑色的西裝洇濕一片。
「我的……」
孟一嘉最後的遺言只有這兩個字。
他在這一刻想說的到底是名聲、財富,還是泡沫似的虛幻未來。
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再有人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