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循一雙黝黑的眼，靜靜地望著林逸聲。
他背對著鏡頭和沈冠玉，面色冷了下來。
不是針對林逸聲，是針對在他面前不小心露出馬腳的一截真相。
從剛開始進入副本，就依次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他」、影院中的公館幻象⋯⋯
現在又有林逸聲對他說了這樣的話。
……
鄭循緩慢地站起身。
「循哥？」
沈冠玉在他背後開口，有點琢磨不透鄭循的意思。
對方的情緒好像突然起了變化。
他看著鄭循靜靜地站了幾秒鐘，然後，身子微微向後轉。
他微笑起來，這笑容看上去平靜到有些怪異。明明嘴角是上揚的，眼神卻透露著一股死寂。仿佛他的內在全部死去，只剩下一具空殼，在和沈冠玉說話。
饒是見多識廣的沈冠玉，這次也有些不寒而慄。
「小沈，我們走吧。」
「……循哥？」
「你看，反正小林也清醒過來了嘛，他既然都能說話了，自然也就能求救。如果遇到危險，不需要我們做什麼了呀。走吧走吧，這個副本還有很多地方沒來得及探索呢。」
他說了一長串的話，極力勸說沈冠玉和他走，有點像小孩子在央求大人。
為什麼這樣打比方，因為乍一聽是有理的，其實仔細琢磨，前言不搭後語，根本不合邏輯。
林逸聲的確能說話了，但說出來的都是些瘋話。他哪裡是清醒，根本就是陷入了更深的夢魘。等遇到危險，以他的狀況，也只能等死。
沈冠玉當然願意就這麼把林逸聲扔在這裡，自生自滅。看對方的狀況，就算出了副本，也很難恢復正常。
只是……
他瞥了一眼攝像球。
在場的看似只有他們兩人，其實還有上百萬雙眼睛在盯著。
至少不要做得這麼明顯。
沈冠玉想了幾秒，還是決定先勸說鄭循，把林逸聲帶上。至少到一個隱蔽些的地方，再「不小心」把人扔下。
但鄭循那張怪異的笑臉，又一次進入到他的腦海。
危險。
他的經驗在提醒著他。
就在沈冠玉斟酌著，要如何是好的時候，鄭循突然又開口了。
這次他的說話聲和剛才完全不一樣，又恢復到了平日裡大家習慣聽到的，那種輕快的、懶洋洋的語調。
「我開玩笑的，小沈你不會當真了吧？」
「我……」沈冠玉有些愣住。
「走走走，」沒等沈冠玉做出反應，鄭循先彎腰把滿地打滾的林逸聲拉起來，「別在這兒拖地了，不需要你在這裡打掃副本衛生。」
他又變成了那種喜歡開玩笑打趣的口吻，彈幕跟著笑鬧起來。
觀眾，哪怕是粉絲也好，他們對鄭循的了解僅限於直播，絕大部分連他的真人都沒見過，更別說了解他的真實性格。
沈冠玉其實了解的也不多，但他最起碼能看到真人。
那一刻的鄭循，看起來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
只是不知道剛才的他是被這副本中的怪物上身了，還是一不小心暴露了真實的性格。
沈冠玉想要追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另外一邊，鄭循已經把林逸聲拽起來了。
「能不能走？能走吧，你一定能自己走。」
林逸聲一句話沒插上，鄭循自顧自替對方評估了身體狀況。
……
這下好像林逸聲不得不自己走了。
不過他在被妙手回春的鄭大夫拍了兩下腦袋之後，似乎真的短暫恢復了行走的能力。
雖然不說話，眼神昏沉沉的，但也是跟著鄭循他們在走。
「好啦，」鄭循拍拍手，對自己的治療水平很滿意，轉過頭看小沈，「小沈我們出發吧！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經歷過方才這麼一遭，幾度轉折，沈冠玉內心的疑惑越攢越多。
但眼下，他只能跟著鄭循走。
「好。」
他點點頭。
鄭循左顧右盼，似乎是在確定前方是不是真的出口。
沈冠玉跟在他後面，然後是林逸聲。
沈冠玉向後瞥了一眼，林逸聲依舊是昏昏沉沉的樣子，只是踉蹌地走，行屍走肉一般。
嘴裡念念有詞。他豎起耳朵仔細辨認，都是些沒什麼意義的重複語。
真的瘋了？
雖然剛才的計劃被攪亂，但現在人精神不正常了，就要有新的應對辦法。
沈冠玉把頭又轉回來，前面是探頭探腦找路的鄭循。
⋯⋯
現在看來，這地方不正常的人，還真不少。
伴隨著鄭循一聲「啊找到了」，他們的眼前豁然開朗。
終於回到了商場。
而且在不知不覺中，非營業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鄭循是第一個走出來的，也是第一個和霍子鄢、孟憐匯合。
兩人就在三樓行動，也是沒想到能在這裡看見鄭循。
「鄭哥？咦？你怎麼在三層？」
孟憐手裡似乎握著什麼東西，面對著鄭循，露出困惑的表情。
「說來話長⋯⋯」
鄭循長話短說，和兩人簡要說清了剛才的幾小時內發生的事，兩人都感到很驚奇。
「那冠玉和小林⋯⋯」
孟憐想問問兩人是否平安，這時看到緊隨鄭循之後出現的就是沈冠玉。
對方的狀態還好。除了臉色略顯蒼白，手臂上有幾處擦傷之外，沒有發現其他的傷口。
孟憐放下心來，但還有一個⋯⋯
「小林呢？」
沈冠玉轉身，孟憐也湊過來看。
林逸聲站在通道的中間，背後狹長幽深。
他的眼神無法聚焦，整個人似乎處於一種非常恐惶的狀態。
他像是聽見有人在喊他，抬頭，眼睛裡滿是血絲，嘴唇發白。
在他的額頭和脖頸的一側，有傷口的地方，長出了一層短短的絨毛。
孟憐注意到了，她有些驚異，伸出了手。
「小林，你這裡⋯⋯」
啪。
林逸聲用力地打掉了孟憐的手，孟憐吃痛地抽回，手背全紅了。
「別碰我！」他嘶吼著，「你們都要死了，別拉上我！」
他突然向通道的深處跑去，速度快極了，像是在躲避什麼恐怖的事物。
如此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