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鎮北王

  樊力蹲在帳篷外,東看看,西瞅瞅;

  帳篷內,

  四娘、阿銘再加薛三圍坐在一旁,三人中間,放著那封信。

  信,自然是已經被拆開過了。

  魔王們自是不會客氣和拘束的,守著信不看,才是傻子。

  但,

  信中的內容……

  阿銘拿著指甲鉗,一邊修剪著指甲一邊道;

  「來吧,商量商量,接下來怎麼辦。」

  四娘開口道;「主上說過,在歷天城旁的天虎山上時,他曾許諾,要給靖南王的那頭貔貅也做一套自家貔貅一樣的魚鱗甲;

  靖南王當時的回覆是:

  好,讓它來找你。

  再加上白天在城外,主上和靖南王的對話里,似乎也透著這麼個意思。

  有句話,不是叫馬革裹屍麼?

  裹不裹屍體,不知道,但大概率,這頭貔貅會回來的。

  也就是說,

  原本應該是等靖南王出征了,或者是遭遇什麼不測了,大概是類似這種情況吧;

  在這個前提之下,或者叫之後,

  再由這頭貔貅,

  孤零零地回來,

  將這封信,吐給主上。」

  薛三「呵呵」一笑,道:

  「所以,咱們這是相當於提前截胡了?」

  「嗯。」阿銘吹了吹指甲,道:「相當於在村口的老爺爺那裡接任務,答應你打完怪再給你一封信;

  你怪還沒打,人還沒出村,就從老爺爺口袋裡把這封信給偷出來了。

  現在的問題是,

  靖南王既然做這種安排,顯然是有他的謀劃的,是有他的道理的,三兒你這提前一弄,現在看起來,確實讓我們很尷尬,如果讓主上知道了,必然會更尷尬。」

  「喲? 那你的意思是,這封信,先不讓主上看到?」薛三反問道。

  阿銘搖搖頭? 道:「我不知道。」

  四娘開口道:「現在的問題是? 這封信既然出自靖南王坐騎的體內? 那就肯定是靖南王本人投放進去的。

  一定程度而言,這封信里的內容,必然是經過靖南王本人核實過的。

  那個人?

  就是杜鵑之死的幕後黑手。

  想想看吧?

  如果現在讓主上看見這封信,主上會做什麼?」

  「那到底是給不給主上看,四娘? 你說個準話撒? 瞎子現在又不在這兒? 咱們仨? 就得趕緊拿個主意出來。」

  軍師不在? 偏偏遇到這種意外情況? 確實很讓人頭疼。

  至於說孫瑛,他也算半個軍師,但沒那個資格摻和到這件事裡來。

  阿銘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那封信,

  道:

  「來? 咱們先來模仿一下瞎子的思維? 一件事? 做與不做? 無非是看利弊上的衡量。

  咱們先來說弊,

  我覺得,

  把這封信現在交給主上? 反而會讓主上現在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而且,

  你們現在發現沒有,論掀桌子只求一個痛快這方面,主上已經有後來居上的趨勢了,甚至可以說是已經超越了咱們。

  主上不發作,憋著難受;

  主上發作,對那位要下手的話,咱們先不提晉東侯府到底能否保全,眼下這兒可是在京城!

  弊,就這麼多,你們說說利吧。」

  薛三聞言,笑了,

  道;

  「我反正沒看出來把這封信現在交給主上看了能有什麼利的一面,橫豎就當時我和阿力提前觸發了任務,但並不妨礙在該到的時候交給主上來看。

  最起碼,

  可以等到回到侯府去後再說嘛,雖然那位,在我們回侯府去後,想殺他,會更困難。」

  這時,

  阿銘和薛三都將目光落在了四娘身上,

  他們二人已經投了反對票了,就看四娘了。

  這種情況下,並非是民主決策,阿力先剔除,二對一走個流程;

  事實上,只要在場有一個魔王不同意,其餘人的表決,就不可能生效。

  一是因為沒辦法殺人滅口;

  二則是因為,不可能你一個人去做好人,自己二人則去襯托當壞人吧?

  「我同意阿銘剛剛說的,這封信,現在交給主上去看,對咱們的大局,必然是不利的,但……」

  阿銘馬上開口道;

  「人權,自由,信任,這類的理由,就不用說了。」

  薛三也附和道:

  「羈絆,理念,夥伴,這類的理由,也不用說了。」

  四娘點點頭,

  道;

  「但,我覺得,自打主上那一日陪著靖南王去了趟天虎山後,主上距離突破六品,已經很近很近,可能,就在這段時間。」

  阿銘和薛三目光近乎同時一凝。

  阿銘收起了指甲鉗,

  左手放在胸口位置:

  「我覺得,我們沒資格去剝奪屬於主上的知情權。」

  薛三將匕首插在了面前,

  道;

  「不管什麼時,我們都必須相信羈絆的力量!」

  蹲在門口半天,沒被允許參與投票和看信中內容的樊力,

  對著星空,

  搖搖頭,

  道;

  「憨批。」

  ……

  「嗯,這信上頭,是什麼味兒?」

  鄭侯爺接過信,有些嫌棄地問道。

  此時,

  四娘在帳篷內,送信進來;

  其餘仨,都在帳篷外頭。

  「主上,這是三兒從靖南王貔貅肚子裡掏弄出來的信。」

  「嗯?」鄭凡眨了眨眼,下意識地問道,「三兒對那頭貔貅做了什麼?」

  「………」帳篷外的薛三。

  「主上,是薛三從貔貅的排泄物中找到的。」頓了頓,四娘補充道,「三兒說,他不會放棄任何一處角落的任何一點線索。」

  帳篷外的薛三攥緊了拳頭,歐耶!

  這時,

  樊力開口喊道;

  「是俺躥的!」

  鄭凡笑了笑,

  道:

  「行了,都進來吧。」

  很快,

  阿銘、薛三和樊力全都進來了。

  鄭凡明白,

  一封信,

  能夠讓四個魔王一起來送,這信中的內容,絕對萬分緊要。

  鄭凡沒急著展開這封黑色包封的信,

  而是先拿出自己的鐵盒子。

  抽出一根,

  咬在唇邊,

  四娘拿出火摺子幫忙點了。

  吸了兩口,

  鄭凡磨了磨牙,

  最後,

  打開了信。

  少頃,

  鄭凡閉上眼的同時,也將信合了起來。

  帳篷內,

  鴉雀無聲。

  魔王們都在等待著主上拿出決斷,莫說瞎子不在,就是瞎子在,最終,也是由主上來親自拍板。

  等了許久,

  鄭凡才緩緩睜開眼,

  眼眸之中,

  滲著懾人的紅血絲。

  但鄭凡沒有憤怒地咆哮,

  也沒有歇斯底里地怒吼,

  而是將已經燃了大半的煙,

  對著地上,

  抖了抖,

  道;

  「知道了。」

  ………

  翌日,

  朝會取消;

  回歸皇宮的燕皇陛下,似乎並不急著召集自己的臣子通過朝會的形式,正式宣告自己的歸來。

  而城外大營內,

  無論是靖南王還是平西侯,都未曾入京城。

  但就是這種按兵不動,反而給朝野上下形成了一種極為恐怖的壓力。

  第三天,

  聖旨下達,詔靖南王爺和平西侯爺入京,歸省宅邸。

  身為大燕的異姓王,身為大燕的軍功侯,在京城沒自己的府邸,未免有些不成體統。

  人們講究一個根隨家落,

  你的家,不在朝廷的中樞所在,而在其他地方,哪能指望你能永遠和朝廷一條心?

  就是鎮北王,在京城其實也是有著自己的宅邸的。

  早些時候,郡主進京,暫住的是後園,後來陛下要入後園療養,郡主就搬離了後園,回了自家在京中的宅邸。

  而靖南王府和平西侯府,是挨在一起的。

  這一點,

  讓鄭凡很滿意。

  歸省宅邸,也就是走個流程,因為沒打算在這裡住,所以並未多麼用心。

  這道聖旨的目的,還是走一個形式,意思是,再繼續留在城外軍營,有些不成體統或者叫不方便,還是得人回到城內來。

  鄭侯爺在新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四娘他們則負責安頓一些人在這座宅中,他自己,則受六皇子之請,帶著劍聖來到了全德樓赴約。

  燕京全德樓的烤鴨,是越來越難吃也越來越貴了,

  但名氣,

  卻越來越大了。

  作為前東家,姬老六想回來,大可隨時回來,且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處處受打壓的皇子,曾經戶部不停地接收和打壓他明面上的產業,現如今,他是戶部的真正頭頭,該是自己的,就還是自己的。

  陶然街的這座全德樓是本店,今日,被包場了,謝絕外客。

  鄭凡進來後,發現裡頭沒了往日的喧囂和油膩,反而被熏過了香。

  跑堂的是張公公,見鄭凡來了,馬上行禮:

  「奴才見過平西侯爺,侯爺福康。」

  對鄭凡行完禮後,張公公又對著劍聖行禮:

  「見過大人。」

  按理說,

  這個時節,來見皇子,並不是很合適,容易引起非議;

  但旁觀者清的前提是,旁觀者的層次得足夠高。

  對於鄭凡而言,

  陪著靖南王在城外大營里待了兩日,就像是剛出鍋的油條已經被篩過了油,已然足夠乾淨了。

  政治態度,在有心人眼裡,已經擺明了。

  所以,這時候前來見小六子,只是出於曾經的私誼。

  畢竟,不可能永遠老死不相往來。

  再者,

  皇帝賜你宅子,

  意思就是,

  你可以進城了,有新宅子,自是要宴賓客的,懶得設宴,就串門唄,也是一樣的。

  當然,歸根究底還是因為今時不同往日了,正如老田在歷天城吃飯時所說,已經餓不死了,心態,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鄭凡和劍聖被張公公領著上了二樓。

  在一間靠窗的位置坐下後,

  張公公幫忙倒茶,又擺上一碟豆腐乾一碟煮花生一碟雲片糕,隨後,退了下去。

  鄭凡伸手,拈住一片雲片糕,送入嘴裡,一邊咀嚼一邊看著窗外街面上的風景。

  這京城,

  到底還是熱鬧且喧囂的。

  劍聖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

  後廚,烤爐旁,小六子夾出一隻烤鴨,正拿刀片著。

  張公公進來了,道;「主子。」

  「人來了?」

  「來了,在上頭喝著茶呢。」

  「嗯。」

  姬老六沒生氣,只是笑笑,繼續認真地片鴨子。

  這全德樓的鴨子,吃起來,講究那是海了去了,但絕大部分的講究,都是他姬老六當初瞎鼓搗出來的。

  但這鴨子想做得好吃,那也必然是個細緻活兒。

  完工後,

  姬老六讓張公公幫忙裝盤,隨後,也沒自己提著,讓張公公端著,自己將兩個袖兜摘下來,一邊甩著一邊出了爐房,上了樓。

  當他上來後,

  鄭凡側過身,也向這邊瞧了過來。

  「這不行啊,上菜的速度也太慢了,咱這兒都快吃茶點吃飽了。」

  「喲,爺您多擔待,您瞧,這不是來了麼?」

  姬老六示意張公公將鴨子的一應傢伙事都擺上了桌,他自己,則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劍聖起身,

  姬老六馬上開口道;

  「劍聖大人,您別客氣,就坐著吃著,今兒個,咱不談政務的。」

  劍聖也就坐了回去。

  鄭凡拿起一張麵皮,包了鴨子,裹了些配料,最後蘸了一下醬,送入口中。

  「如何?」姬老六問道。

  「湊合吧,馬馬虎虎。」

  「你這嘴啊,可是越來越挑了。」

  「是啊。」鄭凡拿起茶壺,翻開一個茶杯,給姬成玦也倒了一杯茶。

  「唉,還是以前好吶,以前,吃啥都是香的。」

  「喲呵,這話裡有話啊。」

  姬成玦搖搖頭,道:「可沒有,只是單純地感慨,擱以前,啃不下玉米面兒了,跑宮裡頭找那些大太監蹭頓酒肉,那也是香得很。

  現在啊,家裡多了三張小嘴,一睜眼,就覺得自己欠了一天的債,得為他們去做事兒。」

  何思思和苓香都生了,何思思又生了個兒子,苓香生了個閨女。

  所以,

  姬老六現在是仨孩子的爹了。

  「這日子,不經過啊。」

  還記得當初於鎮北侯府門前,姬老六帶著幾個女姬,雖說有種故意掏空身子自污的意思,但,男人嘛,誰能否認那時候的瀟瀟灑灑?

  那時候的鄭凡也是一樣,虎頭城護商校尉,雜牌,不入流的一個小軍官兒,放眼望去,穿著錦衣的,全得喊大人。

  「鄭凡,不怕你笑話,我以前覺得自己似乎永遠不會老,也想像不出自己真正上了年紀時會是個什麼樣子。

  現在才明白,人,是察覺不到自己上了年紀的,一回頭,就回不去了。」

  「少他娘的扯淡。」

  鄭凡現在聽到中年、孩子,這幾個關鍵詞就腦殼疼。

  自己身體沒問題,素質也沒問題,可偏偏,三個女人,肚子都沒動靜。

  和四娘也就算了,但公主和如卿也是這般,那就意味著自個兒這邊,問題也很嚴重。

  「聽說,老五在望江邊特意找過你?」

  「碰巧撞上了。」

  「我知道,你們倆,沒那麼傻,老五有沒對你說什麼?」

  「老五想求我保他的命。」

  「你答應了?」

  「沒。」

  「為什麼?」

  「和他不熟。」

  「那我這邊的家小,倆女人仨孩子?」

  鄭凡點點頭,沒作猶豫,

  道;

  「我保了。」

  姬老六笑了,親自卷了個鴨子,送向鄭凡嘴邊:

  「來,乖,張嘴。」

  「噁心不你?」

  鄭凡一把拍開姬老六的手。

  這時,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

  上來的人,是一身便服的李良申。

  李良申一上來,其目光就直接略過了鄭凡和姬老六,而是徑直落在了劍聖身上。

  「你也在。」

  李良申向劍聖打招呼。

  劍聖對李良申微微點頭,道:

  「對。」

  兩個用劍的人,交流時,就容易很直接,也很簡短。

  李良申走到桌邊,看向劍聖斜靠在椅子上的龍淵,

  道:

  「上次沒落得個機會,這次,讓我再看看。」

  用劍的人,都是劍痴。

  劍聖沒拒絕,

  道;

  「隨意。」

  李良申伸手拿起龍淵,

  這時,

  鄭凡開口道;

  「李良申?」

  李良申扭頭,看向坐在那裡的鄭侯爺。

  「見到本侯,為何不行禮?」

  李良申點點頭,

  放下龍淵劍,

  後退兩步,

  單膝向鄭凡跪下:

  「末將參見平西侯爺,平西侯爺福康!」

  隨即,

  自己起身,

  伸手,去拿龍淵劍。

  「本侯,讓你起來了麼?」

  李良申再次撒開手,

  後退,

  單膝跪下。

  「給咱六殿下,行禮。」

  「末將參見六殿下,殿下千歲。」

  李良申很聽話地行禮問安,但嘴角,帶著笑意。

  「這就對了。」鄭侯爺拍拍手,「咱武人,可以自在一些,但該講的規矩,是要講的,本侯不在意你是否向本侯行禮,畢竟你我都是軍伍之人,向來不喜講究這些俗禮。

  但殿下畢竟是皇族,天子血脈,對天家,必然要有該有的恭敬。

  下次,再遇到本侯,就不用行禮了,也不用見外了,本侯相信,就是鎮北王爺在這裡,也是懶得在這些俗禮上較真的。

  軍中上下,不喜歡那種沒事做叫人跪來跪去請安來請安去得,忒麻煩,也忒無趣。」

  姬老六聽到這裡,笑出了聲。

  李良申臉上的笑容,逐漸斂去。

  這時,

  二樓樓梯口,

  出現一個虎背熊腰頭髮半白男子的身影,

  在其身邊,站著青霜。

  「好傢夥,這是提前堵本王的嘴啊。」

  今日,鎮北王爺入城。

  朝廷派禮部尚書主持迎接,但很顯然,鎮北王爺放了人家的鴿子,又偷偷來到全德樓,先吃鴨子。

  姬老六起身,

  誰知鄭侯爺速度比他更快,徑直走過去,攙扶住鎮北王。

  李良申,很明顯是來探路的。

  他一個京畿駐守大將,忽然出現在這裡,本身就意味著不尋常。

  「無鏡可好?」李梁亭問道。

  「不好。」

  鄭侯爺的這回答,很直接。

  李梁亭點點頭,

  笑道:

  「我們仨,又有哪個是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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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不是故意吊胃口不說信里的內容,而是龍心裡對這段燕京的大劇情有一個總的設計和安排,大家耐心繼續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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