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道衍看到了那大漢面具下的那張臉,頓時便覺得心漏跳了一拍,他終於明白了那雙眼睛熟悉的來源。縱使過了如此多年,經歷了諸般險阻,那大漢的臉也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但那雙眼睛依舊和當年一樣。
那是六合園裡無數個日日夜夜相伴玩耍的一雙眼睛,是南逃路上始終相伴的一雙眼睛,同樣也是江州城外生死決別的時候那一雙堅定的眼睛。
「逢時哥!是你?!」姚道衍不由得喊出聲來!連忙將劍收回劍鞘。
「沖和少爺。」那大漢摸了摸脖子側面淺淺的一道傷疤,半是唏噓半是欣慰的回應道。
這大漢不是旁人,正是姚道衍年少時身邊一同玩耍、一同讀書的小廝——鄭逢時。
「逢時哥,江州城外一別,這已經是三十多個寒暑了。」姚道衍心中無限感嘆,「我父親呢?他怎麼樣?」
鄭逢時聽到姚道衍詢問,沉默了片刻,姚道衍見他這副模樣,心中便已有了答案。雖然這個問題早在三十餘年前,父親帶領一眾家丁在江州城外引開追兵的時候,心中的那團希望之火就幾近熄滅。但這麼多年風風雨雨過後,在這太阿城又與鄭逢時相遇,心中未免又重燃起了一絲希望。不過到了現在這個時節,這最後的一點希望也隨著鄭逢時的沉默破滅了。
「唉……」姚道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似乎是鬱結在心三十餘年的一口濁氣被忽得吐出,自己牽掛的、期盼的、絕望的、枯寂的心,以及,剛剛被點燃了一瞬的心,隨著這一聲嘆息,統統歸於了沉寂。
鄭逢時來到姚道衍身側,重重的拍了拍姚道衍的肩膀,說道:
「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咱們找個地方坐下喝幾盅,好好敘敘舊。」
……
「這北鴻鳴城雖說是刀域所轄,是由以血刀門為首的一眾門派共同統治,但這城中的各種規矩還是要聽北漢朝廷的。就拿這酒樓來說,都是北漢朝廷官營的。」走在路上鄭逢時給姚道衍講解著這北漢國內的情況:
「這北漢國官府不得民心,與民爭利,竟將這釀酒也收歸官營,只准官府釀造售賣。說什麼釀酒浪費糧食,所以要收歸官營,以防民間釀造泛濫,浪費糧食。我呸!明明就是坑百姓的錢,想把老百姓的錢袋子都攥在自己手裡。」
「這大江以北,到了冬日便冷風刺骨,不喝點酒暖暖身子,怕是挺不過一個冬天吶。」說到這兒,鄭逢時似乎是回憶起了些什麼,有些黯然神傷。姚道衍聯想到剛剛巷中交手,又隨即想到岳家軍當年在江北作戰時的一些傳聞,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逢時哥,這些年…」
「欸~」鄭逢時似乎是已經發下了,搖著頭擺了擺手說到
「害,也沒什麼了,當年江州城外分別之後,我們很快便遇上了追兵,姚家主他」鄭逢時頓了頓,似乎是整理了下思緒後接著說。
「他不忍言之後,我們餘下這些人便潰散了。那些追兵不屑於追我這樣一個螻蟻,我便跟隨著陸陸續續南逃的隊伍,吃了許多苦頭。直到遇上岳家軍。」
講到這裡,鄭逢時又停頓了。似乎是回到了那個山一般的軍營,回到了那群過命兄弟身邊,回到了那個鋼鐵一般的將軍麾下。
姚道衍聽鄭逢時談起岳家軍,也跟著感慨,
「岳樞密的確是我南漢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只可惜聖上被小人蒙蔽,自毀了我南漢的萬里長城,天下英雄無人不為岳樞密扼腕嘆息。最可恨的便是那奸相秦侂胄,江湖豪傑無人不願殺之而後快!」
鄭逢時雙眼直直的盯著酒碗,聽姚道衍感慨完之後,仿佛還沒有緩過神來,似乎還在回憶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
姚道衍看他不說話,便問了心中一直想問的問題,
「逢時哥,你來這太阿城是為了什麼呢?」
直到這時,鄭逢時才回過神來,輕輕笑了一下,回復到
「恐怕咱們倆為的是同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