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女人,說的是自己嗎?精靈心中同時存在這個困惑。
在場的都屬於精靈中的超凡者,壽命遠超一般精靈。
但在魔王活耀的時代,他們不是還沒出生,就是還沒大到能記事的時候。所以要說親眼見證過那個魔王君臨迷地的黑暗時代,他們也是沒資格的。
不過精靈沒資格,不代表部落中都沒有資格呀。世界樹大佬們再怎麼對迷地漠不關心,遇上這種等級的大事件,也是會引起祂們注意的。
所以對於魔王的身分,祂們都可以給出正面的確認。自然而然,木精靈部落與精靈王國都不會對這個問題提出質疑;就只有最喜歡自欺欺人的人類,不願承認這樣的事情。
芬的魔王身分,精靈們都知道,也都相信。芬也知道精靈們知道這一點,所以在這種時候提出來當件事來說,確實會引起精靈們的困惑。
除非……這位陛下說的不是自己,而是……
精靈們動作一致地,將視線移向彷佛中了定身術的那個男人。
芬像是沒察覺精靈們的動作,逕自說道:」超脫凡種的生命層次,被稱為超凡者。在這其上,代表著自然的神靈與其說庇護著迷地的生靈,不如說祂們在震怒的時候,更顯其存在感。
」新神還看不出這樣的傾向。但舊神為了各種祭品,可是十分熱衷於表現自己的殘酷與貪婪。這樣的存在,用著眾神的美名,接受世人的讚頌,卻以天災的姿態對待世間。
」而在這些行走的天災之上,屠神如屠狗之輩,又該如何強大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沒有誰比我更有興趣知道的吧。那麼,你能給我什麼樣的答案呢。」
這些話與其說是講給別人聽,不如說是芬講給自己聽的。
早在很久以前,神靈對芬就已經不是威脅了。
哪怕自己號稱屠神如屠狗,但是要徹底殺死一個神靈實在是太難。遠不是對付一個人類,把眼前之人一巴掌拍死就了事。
所以芬很少拿屠神的經歷說事,反正過往的戰績就在那裡。信的人,自己離她遠一點;不信的人,自然有親身體驗的機會。
但這樣就能驕傲自滿,自覺無敵於天下了嗎。當然不!芬很清楚更高的界限在哪裡。只是一直以來,她從沒想過去挑戰。
芬從本質上來說,過往的她是被仇恨所驅動著,所以做出了那等大事。當她時隔千年,重新復活之後,仇恨的目標已經沒有了。
重歸平靜的她,在生活上沒有強勁的驅動力。所以面對任何事情,都是副懶洋洋的模樣。
這可不是吃了某宅的口水,所以被同化了,真的是不知道該做什麼而已。生活上的瑣事,都有某人跟他的學徒代勞。距離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境界也沒有差多遠了。
重新掌握一次君臨迷地的權力?然後再被一群心中有自己盤算的部下氣死嗎?芬想都不想,就壓下了這樣的念頭。
已經完成過一次君臨迷地的偉業,芬從沒想過要再來一次。什麼要求自己這一次要做的比上次更好,這就是個偽命題。
不論是現在或過去,在芬的觀念中,要和一群愚昧者打交道,本身就是很麻煩的事情。
而且不管一個人是否聰明,當足夠多的人聚集起來後,就會降智到讓人難以忍受的程度。所以芬從沒想過再跟這樣一群人打交道,即使是自己人也一樣,愚蠢可是不分敵我的。
過去是為了打壓舊神的信仰,才需要黑暗軍團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統治世界。因為神靈依託自然而生。只要人們對於天災仍存敬畏,不是更為強大的恐怖,是不足以壓下這樣的敬畏心。
今天讓芬重來一回,她會選擇直接殺光所有可以提供信仰的活物,徹底消滅同樣可以提供信仰的死物。壓下什麼的,太麻煩了,死光就好。
反正現在的自己也不是做不到。之前自己不這麼做,真的是因為做不到,這才必須藉助外力。
等到局勢已成,也沒有什麼改的必要了。甚至可以說,要強行扭轉路線,反而有可能造成部下反噬,所以只得將錯就錯。
拋開那個自己絲毫提不起興趣的爭奪天下大勢遊戲,芬更想知道的是,現在的自己究竟有多高的』實力』,距離那個目標有多遠。
雖說在很多人眼中,權力也是實力的一部份,權力的重要性甚至高過實力。但到了芬這個層次的人物眼裡,權力只是實力的附庸。
就憑自己連遇到神靈或惡魔,都能賞對方巴掌的本事。誰想搞事,都只能偷偷摸摸地來。正面遇到,那絕對是有多恭順,就能表現得有多恭順。
沒看那些質疑芬過往魔王身份的人,都只敢在背地裡講。誰在正面質疑過的?
遺憾的是,這份強大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測試對象,讓自己清楚距離那個作為目標的天花板還有多遠。
而那個始終可見,被視為巨大威脅的天花板,就是芬曾經引為屠神助力的外神。
在之前的排序中,沒有將外神排進自己的強弱序列里,是因為芬很清楚,雙腳必須立足於大地之上,或是靠著土地恩惠維繫生命的生靈,跟那些存在就不是同一個檔次的。
就好像不會有誰將凡人和神靈放在同一個天秤上做比較。人家對目標是腳下這塊土地,而不是附著在這塊土地上的寄生蟲。
這樣的說法雖然很傷自尊。但不論是過去接觸的經驗,或是跟隨那個男人所學到的知識,都讓芬對於外神力量的層次,有著非常清楚的輪廓。
是的,至今也僅僅是知道』輪廓』而已。假如芬真對外神有通盤的理解,必然喪失敬畏心。正是因為仍有未知,所以還存有敬畏。
迷地雖然沒有』請神容易送神難』的說法,但是作為親歷破除信仰的芬,非常清楚這種糾葛於人心之中的』念頭』,是多麼難處理的。比詛咒在靈魂中所留下的印記更為深刻。
惡魔也好,神靈也罷,甚至是外神,祂們所表現出來的力量只是屬於祂們的一部份。真正棘手的,還是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玩意兒。
之所以大部分人沒有這樣的認識,就只是因為他們的水平接觸不到那樣的高度而已。沒有見過,並不代表就不存在。
今天之前,芬從沒想過去主動招惹那樣的敵人。因為遇到這樣的敵人,不論打得過或打不過,都是麻煩。
假如只是自己被種下印記,那也就算了。牽連更多無辜的話,收拾善後就像是場災難。最主要是不收拾,就連自己身上的印記也會在其他人的影響下壯大,變得難以壓抑。
事涉神靈之上的處置,從來就不是一人一物能夠簡單處理的。這也是為什麼芬沒有因為自己的好奇或好勝心,重新接觸那些被昔日的自己放逐的存在。
但假如是一個接觸到同樣的力量,又同是天災之上的人成為對手呢?
打從一開始,芬就沒有想過要把那個男人』救』回來的想法。
救是不可能救的,至少芬不知道把他救回來的方法。就是芬自己的自救手段,也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
操作流程大致可分為幾個步驟,首先摧毀一切跟外神有關的遺蹟與事物,然後用暴力壓制相關的信仰與知識傳播。
等到外界已經不存在跟外神有關的認知後,就可以著手處理自己身上的印記。只要死上一次,等印記從自己的靈魂中化消,然後再復活,就能算是徹底擺脫外神的影響了……應該啦。
在那個男人身上重複這一套?這是要讓自己自殺?得了吧,芬可沒有這樣的覺悟。所以只能選擇另外一種不那麼完美的做法,也就是共存。
被外神所侵蝕的人只會有一個下場,差別在於他還能剩下多少自己。從過去這個男人第一次接觸不可名狀之物的殘肢開始,兩者間就有了千絲萬縷的牽連。這點認知芬還是有的。
只是那時這個男人沒有什麼變,除了會把那些怪東西看成某種很吸引他的事物外,表現和過去沒有什麼兩樣。
這種最淺層的影響,芬還是見過的,所以她並沒有強硬地出手干涉。現在回想起來,這個男人從那之後的種種作死花活兒,或許原因就是那時埋下的。
這份影響在今天,毫無疑問是加深了。但是具體有多深,芬卻有些拿不準。
這種時候,身為外人的她,最好的方法就是讓眼前這個傢伙忙碌起來。有可能這個男人的原始意識,會在外力介入的磨耗下消失殆盡;但也有可能因為與現實的最後一點連結,保留更多下來。
反正就是不能讓這個男人無所事事。誰知道接觸到那股力量的他,會深入到哪個形而上的世界去。而跟現實的連結愈深厚,就有機會讓他保留更多和這個現實有關的部分。
這份連結,可以是那些跟他有關係的人溫情喊話,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
也可以是往死里打!痛揍他一頓。只要他的肉體不想死,必然會反抗。
那麼在反抗的過程中,他也會將記憶中所學的一切,完完整整的發揮出來。只要外界的壓力足夠大,不愁他不拼死反抗。
芬不覺得自己在這個男人心中的重要性,會大到溫情喊話的方式能起作用。那麼自己幫得上忙的方式,也就是逮著對方往死里揍了。
這一點,很讓人無奈。但面對這個既可以測試自己實力上限,又可以幫到對方的方法,芬沒有理由去拒絕。不是嗎。
一直凝視著沉默不語的男人,總是不苟言笑的前魔王,如今露出一張邪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