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規模正面交戰開始,黽東軍坦克開進北平,雙方打得越來越火熱。雖說主要壓力在沃卓爾·玄月頭上,但司錦年徵兵、練兵速度不斷加緊,維持後方穩定忙得不可開交。每天司循還未醒的時候離家,深夜司循睡了才回來。即使住在同一屋檐下,也一連好幾日沒有說上幾句話。
九月中旬,在司錦年連續三、四日沒有回來之後,司循擔驚受怕,睡著的時候突然哮喘跟心症齊齊發作。北平多數醫院被炸毀,宮中太醫也一早被充了軍。除了吃藥硬撐,也再無其他辦法。
「司循……醒醒……我回來了……」
司錦年接到電話從前線趕回來時天都快明了。
看著這人渾身燒的滾燙,即便吸了氧仍喘不上來的樣子,司錦年心狠狠一揪,比吃了苦瓜還要難受。
「咳咳……」
司循被司錦年輕柔的動作喚醒,前後都出了大汗,黏在身上有些涼。好在他精神不濟,勉強有意識,也只是整個人窩在司錦年的懷裡,什麼都感覺不出來。
好看的眉頭突然緊了緊。
司循醒來的痛苦明顯比睡著大許多,臉色眼見的又差上了幾分,司錦年趕忙幫他調大鼻間的進氧量:「哪裡不舒服?我給你揉揉好不好?」
「沒有。」
司循輕輕搖頭,本能的不想讓他擔心自己。
他強打起精神,雙手撐著床鋪坐直一點,目光久久停在司錦年臉上,心疼的用手指撫了撫他青澀的胡茬:「累了麼……咳咳……你餓不餓……嗬……我讓人給你……留了……留了夜宵……我陪你吃點……好不好……」
「我已經吃過了,不累也不餓,倒是你……」
司錦年聽到他低弱的聲音,鼻頭一酸,連日的奔波都化為了愧疚:「不該熬夜,弄病了自己總惹我哭鼻子。」
「怪我不好,下次不會了。」
司循攥著手帕輕咳,勉強擠出笑容,又懶懶的窩進他的懷裡,任他抱著揉心口。
司錦年恨不能替他受罪,知道是這幾日太忙冷落了他,立刻表示自己今天不走了,會留在家中陪他好好養病。他們又說了一會兒話,下人便熬好了藥過來敲門。司循不願喝那些苦味,耍賴說自己已經退燒了。
司錦年當機立斷拿來溫度計、血壓檢測儀和聽診器,他用數據說話,告訴他體溫38.7度,血壓高過正常範圍,心率卻低的可怕。
連哄帶嚇,照顧人喝完藥,又換睡衣擦身起了幾次夜。
一覺睡到自然醒,司循感覺自己好多了,身邊與他五指相扣的小朋友卻剛睡下不久。難得一見的暖光照在司錦年疲憊的臉上,有種說不上來的安寧。
生同床,死同穴。
司循想到這句話,嘴角忍不住輕輕上提。
民意黨撤出津城,北平也岌岌可危,整個北方幾乎淪為戰區。當年沃朝沃卓爾·清人太后宣布退位詔書投降,採取不抵抗的政策逃往南方失敗,致使沃卓爾·怡寧王妃不得已成為黽東軍的傀儡,而今舊難重演,沃卓爾·玄月公主下令舉全沃洲國之力死守,司循其實並不意外。
亡一時和亡一世,很明顯小姑娘選擇了前者。
「早飯睡過了,午飯準備了你喜歡的焦糖小南瓜、茄汁鮁魚羮、清炒菜心還有松子蝦仁,在房間吃,還是我推你去御花園吃?」
今天溫度適宜,司循受不了長時間在外,吃頓飯還是可以的。司錦年在旁邊幫人穿衣服,變著法的想哄他開心,司循一聽可以出遊立刻激動起來:「御花園吧,聽說秋景整個北平最好,吃完飯我們咳咳……一起畫畫……」
事實上,司循年少時比司錦年還要活潑,他愛好廣泛家底又豐厚,自然要風得風要雨的雨。只可惜後來隨著司老爺夫人先後離世,家中生意無人照料,他才不得不學會偽裝慢慢變得沉穩。
輪椅推到背風,風景好,最溫暖的湖中亭間,邊上有一處紅繩綁著的鞦韆,司錦年答應他吃過飯抱他去坐坐,前提是鍛鍊一下手部力量。
「來,自己拿勺子。」
司錦年扶著他坐好,把精緻的玉勺塞進他的左手。
司循的臉立刻寫滿了不解,之前明明都有餵他,怎麼就突然不愛了?他耍賴的握住勺子,不急著反駁,在奶白的烏雞湯里攪了攪,隨即「不小心」撒了一手,泄氣的將手垂在桌上,仿佛在說:看吧!還是需要你喂!
「有沒有燙到?」
「沒有。」
司錦年拿來乾淨的帕子給他擦手,知道他病中無力才讓他用完好的左手吃飯,沒想到右手幾乎廢用就算了,左手也開始不聽使喚。怕他是病情加重,司錦年眉頭越皺越深,想要他再試一次,怎料那人徹底擺爛一動不動:「累。」
「想讓我餵你吃什麼?」
見司錦年妥協拿過勺子,司循立刻來了興趣,他早就餓了,撐著扶手坐直一些開始選菜:「要點鮁魚汁拌米飯,來兩個蝦仁,還有菜心。」
按照他的要求一一把菜拌進米飯,司循正得意要張嘴享用美食的時候,司錦年連勺帶碗推到了他的手邊,義正言辭道:「以後我若不在了,你就只能自己吃飯,先提前適應適應。」
「可你明明就在。」
「你不是還要畫畫嗎?不活動活動手指,等下筆都拿不住。」
「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還是過去你教我的。來,把勺子握緊,哪個菜夾不到我再幫你。」
司循滿臉不快,但見司錦年態度堅決,也無可奈何只能自己拿起勺子。他象徵性的吃了幾口,米粒不注意粘在嘴角也不知道,司錦年見他賭氣的像只圓鼓鼓的倉鼠,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正午的陽光打在司循蒼白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人氣。
司錦年幫他擦掉嘴角的污痕,一不小心碰掉了他的勺子,司循本就還在氣頭上,立刻身子往後一靠,表示自己飽了。
「你吃的太少了,我來餵你。」
半碗米飯,幾口菜花,還不如只貓的食量大。
司錦年知道他累,耐著性子端碗餵他,司循這才心情好些,但到底還在發熱,被秋風一吹就難受的又打了兩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