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總共在外面玩了四天,虞晚累慘了,比從前任何一次出去都辛苦。
在機場往安檢口走的路上,她腳步都還是虛浮的。
然而一歪頭,就看見身旁人神清氣爽的表情,她忍不住困惑起來。
按道理來說,這種事上他是施力的這方,應該會更累一些呀,怎麼他的精神狀況比自己好這麼多?
難道真是她體質太弱了,得燉點湯補一補身體?
回到家裡,她臉紅著對幫傭的趙阿姨說:「阿姨,我明天想喝鴿子紅棗湯。」
趙阿姨應了聲好。
虞晚說完就準備要上樓回房休息的,見她臉上露著猶豫的表情,便問道:「阿姨,你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嗎?」
「是這樣的。」趙阿姨道:「晚晚你出去的這幾天,小澈天天都來找我,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趙阿姨並不太清楚她和江澈的那些事,只當是他們是不是鬧了什麼矛盾。
這幾天她買菜回來,一到小區門口,那個少年總會笑容滿面地迎上去,幫著她拎這拎那的。
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況且還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趙阿姨自然不好意思拒絕他這么小的一點請求。
「小澈他讓我轉告你,說他有很多話要對你講,讓你回來之後聯繫他一下。」
虞晚抿著唇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阿姨,我和他沒什麼話好講的了。下次他再找到你,你直接拒絕吧。」
說完,她轉身上了樓。
趙阿姨看著少女的背影,很有些詫異,她印象里的小姐性格軟又好說話,還是第一次,這樣不留情面呢。
*
陸識去年做的那款社交軟體已經投入市場了,反響很不錯。
他這款和目前已有的社交軟體不同,針對性很強,就是在校的大學生。
不會像別的社交軟體那樣,用戶群體魚龍混雜。大家可以還算放心地交流。
而且各個學校的學生都有,大家能夠在上面討論考研考證各種學術上的事,也能結交一些像二次元,漢服圈小眾而這樣興趣相投的朋友。又或者只是單純聊一聊各個學校的八卦,相互吃一吃瓜。
用戶量每天數以萬計的增長。
陸識現在接手了陸氏的幾家公司,正在搞度假村改造的項目。
虞晚知道他每天忙,沒有去打擾他,有時和童佳霓約著出去玩,有時就自己在家看看書,追追劇打發時間。
正看著《老友記》,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下。
她按了暫停鍵,放下平板,拿起手機看。
是條陌生的,沒有備註的號碼。
「晚晚,我在你家門口,你下來一趟好嗎?我有話要和你說。」
虞晚大概猜到給自己發簡訊的人是誰了。
她走到窗戶邊,拉開綠色的窗簾,盛夏灼熱的陽光下,少年白色T恤,站在沒任何樹蔭遮擋的地方。
正仰向上仰著頭,看向她窗戶的方向。
上大學之後她換了個新手機號碼,自然沒有給他,也不知道江澈是怎麼知道的。
虞晚思考了半分鐘,把那個陌生號碼撥了出去,很快就接起。
「晚晚,」江澈語氣期待緊張地問,「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都想起來了?」
虞晚愣了下,沒有瞞他:「對。」
儘管早有預料,得到她親口承認,江澈還是很驚喜。
他立刻向她道歉:「晚晚,當初的事情是我不對,那次鋼琴比賽,我不該失約,不該對你說那些過分的話。」
「還有,我不該把你對我的好視作理所當然,辜負你的喜歡。」他滿是愧疚道。
虞晚握著手機,恍然間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孤零零坐在空蕩的大禮堂,看著舞台前鎂光燈一盞盞關掉。
還有後來,他護著林知寒時,向她投來的失望一眼。
曾經讓她難過得要命的事,現在再想起來,卻只像風吹過湖面,掠起一絲很淺的波瀾,很快又歸於平靜。
「江澈,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她輕聲認真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幾年,你不用再因此感到自責。」
江澈心裡一松,馬上道:「晚晚你能下來嗎,我想見見你。」
電話那邊安靜了幾秒,他聽到她說:「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我們沒有見面的必要了。外面天熱,你快回去吧,別搞得中暑了。」
江澈握著手機的手一緊。
他不信小姑娘會這麼絕情,堅持道:「我就在下面等你,晚晚你不下來,我就不走。」
虞晚放下掛斷的手機,沒有打算下去。
倒不是絕情,或者還在為過去的事介意,只是設身處地想一想,她也不會願意看到陸識和哪個女生有過多的糾纏。
她離開房間,去了隔壁琴房,輕輕掀開琴蓋,坐下開始練琴。
彈奏的是《秋日私語》,琴音輕緩悠揚,似秋日午後輕盈飄落的銀杏樹葉。
最後一個琴鍵落下,窗外烏雲已經把太陽遮住了,轟隆一聲悶響之後,傾盆的暴雨劈里啪啦地砸落下來。
這樣突如其來的暴雨在夏天很尋常,虞晚想起什麼,從椅子上起來,走到窗戶邊往外看去。
她看到江澈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也沒多會兒功夫,他身上的衣服褲子都打濕了。
虞晚皺起眉。
她不喜歡這樣被脅迫的感覺,可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淋感冒,到底還是不太忍心。
站在床邊猶豫了會兒,虞晚去拿了把傘下樓。
別墅外面,江澈感受到冰涼的雨水從額上一滴滴落下,他目光始終不變的,緊緊盯著大門的方向。
他相信她會出來見自己的。
不知等了幾分鐘,終於,門打開,一把黑色大傘映入眼帘,江澈心頭大喜,激動地大步走上前迎去。
然而等走近了,看清楚了傘下的那一張臉後,他心裡所有的激動和喜悅都如浪潮退得一乾二淨,只剩下深重的失望。
這一個瞬間,江澈突然就體會到了虞晚在鋼琴比賽那天,滿懷期待等待著他的出現,最後又落空的心情。
趙阿姨撐著大黑傘,把手裡的另一把傘遞過去塞給他:「你這孩子真是,下這麼大的雨還傻淋著,感冒了可不是好玩的事。」
江澈唇色蒼白,顫聲問:「阿姨,晚晚呢?」
趙阿姨道:「晚晚不想出來,給了把傘給我讓我交給你。」
她看著眼前失魂落魄的少年,有些無奈地嘆口氣:「我也不清楚你和晚晚鬧了什麼矛盾,但我在這個家裡做了十幾年,算是從小看著晚晚長大的。她性格好,要不是有什麼特別原因,不會這個樣子的。」
「小澈你啊就別逼她了。這雨下的大,你快回家去吧,我也該回去做飯了。」
她說完轉身進去,將門也關上了。
江澈撐起傘,抬頭往小姑娘住的那間房望去,窗簾還拉著,他沒瞧見她。
江澈有些不甘。
小的時候,試卷上做錯了題目,用橡皮擦擦乾淨改正就行了,再之後,一句對不起也能換來和好如初。
這次他是真心悔改了,為什麼就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呢?
*
虞晚九月份研究生開學。
B大待了四年,她相當熟悉了,不需要提前過去了解環境,開學的前一天她才收拾著行李箱出發。
陸識送她去學校。
兩人早上的飛機,下午四點鐘到了學校。
虞晚去領了鑰匙和飯卡。研究生的寢室在另一棟樓,靠著荷花池,住宿條件比本科生好很多。
因為還沒正式開學,管的要鬆些,男生只要在一樓宿管阿姨那兒登個記,就能上去。
陸識拎著她的行李箱,一口氣不喘地上了七樓。
室友名單已經貼在門口了,虞晚看見了林悠然的名字,有些驚喜開心。
她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剛插進鎖孔,還沒扭動,門就裡面打開了。
林悠然激動地往她身上一撲:「我聽到動靜,就猜是你回來啦!」
虞晚也開心地抱住她,笑眯眯道:「真好,我們又分到一個宿舍了,靜靜呢,她在哪間宿舍呀?」
「她和我們離得不遠,就在對門寢室,以後我們串門超方便的!對啦,我看到你前些時發的朋友圈了,那個小島好玩嗎?我寒假也想和爸爸媽媽去。」
「挺好玩的,風景也漂亮,我感覺照片都不能完全拍出來那裡的景色。哦,我還給你們買了紀念品,等會兒拿給你們呀。」
正說著話,林悠然的手機鈴聲響了,她接起:「我馬上下來,你等會兒。」
說完就去門口換鞋,扭頭對虞晚道:「晚晚,我外賣到了,先下去拿呀。」
「好。」
他們走到空的床位前,陸識拿了一塊乾淨的抹布,擦起桌子和板凳,虞晚拉開行李箱,把東西拿出來一樣樣歸置好。
林悠然很快拎著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回來。她坐到桌前打開一看,痛苦地嗷叫一大聲:「啊啊啊啊我明明備註了不要香菜的!老闆還給我這麼多香菜是鬧哪樣啊!」
她馬上給老闆打電話,沒說幾句話就爭起來:「我備註了三遍不要香菜,打了七八個感嘆號,你們怎麼就沒看見呢。我本來中午沒吃呢,等你們一個小時之後再重新送來一碗,我都要餓死了啊。」
虞晚正在床上鋪床單,低頭朝她那兒看去,只見滿碗綠油油漂浮著的香菜。
她自己也是不喜歡吃香菜的人,很能感同身受,主動邀請道:「我一會兒和陸識出去吃日料,位置都定好了,你和我們一起吧。」
林悠然聽到日料,眼睛一亮,隨即不好意思起來:「我去了不是打擾你和男朋友約會了嗎,多不好啊。」
虞晚笑著說:「沒什麼不好的,就吃個飯而已嘛。」
陸識見她和小姑娘關係好,也出聲道:「沒關係。」
林悠然見他們倆都這麼說了,到底禁不住日料的誘/惑,喜滋滋跑去陽台了:「那我去洗把臉,今天一天我待在宿舍看劇臉都沒洗呢。」
虞晚鋪好床下來,林悠然也簡單地收拾好了,兩人正要出門,另一個室友拿著快遞進來。
林悠然已經和這個室友認識了,對虞晚道:「晚晚,這是我們新室友,叫蘇青。」
虞晚笑著和她打招呼:「你好,我叫虞晚。」
蘇青愣了愣,眼前的少女長得太好看了,五官清純精緻,明眸皓齒,氣質也極佳。
「你好。」好半天,她回過神,也對虞晚扯出一個笑:「我叫蘇青。」
虞晚想著既然正巧碰上了,把她撇開單獨請林悠然好像不太好,於是道:「你晚飯吃了嗎?我和悠然要去吃日料,你和我們一起吧,我請你呀。」
蘇青剛才上樓時,就看到底下停著一輛漆黑的勞斯萊斯,當時她心裡驚詫又羨慕,不知道是哪個同學的父母這麼有錢。
萬萬沒想到,這輛千萬豪車就是她新室友的男朋友開來的。
蘇青和林悠然坐在后座,她悄悄透過後視鏡去瞧開車的人,男人長著一張稜角分明,絲毫不遜於任何男明星的臉。
年輕,帥氣,又多金。
蘇青開始羨慕起她這個室友了。
車開到一家日料店,這裡的食材都是空運來的,新鮮又美味,一頓飯四個人吃下來花了五千多塊。
蘇青聽到帳單上的數字,下意識看向陸識,卻見他眉都沒有抬一下,非常爽快利落地刷卡付錢。
她想起吃飯時,這男人對著虞晚一會兒遞紙巾,一會兒又幫著倒水。
蘇青更覺得這個新室友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地球,找了這麼個男朋友,命太好了。
陸識開車把她們送回學校。
林悠然很有眼力見,推開車門拉著蘇青一起下車:「晚晚,我們先上去了哈,你們慢聊啊。」
蘇青走到一半,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那輛黑色奢華的豪車,坐著真舒服!
車裡就剩他們兩個人了,陸識解開她身上安全帶,把人直接抱自己腿上坐著。
虞晚臉紅了下,有點羞於這個姿勢。有次在酒店,他們就……是這個樣子的。
但她很乖地沒亂動,只仰著臉,眼巴巴地看著他。
A市那邊的度假村項目還在進行中,陸識晚上九點的機票,沒多會兒就要去趕飛機了。
陸識看見小姑娘滿眼不舍的目光,有點心疼,但其實也有點開心,他低頭親了親她小臉:「等過幾天那邊事忙完了,我就來找你好不好?」
虞晚高興起來,彎起眼:「好。」
「還有半個小時……」他看了下腕上的手錶,漆黑帶笑的眼眸又看向她,「我就要去機場了。」
「晚晚,時間不多了,我們要抓緊時間做點正事啊。」他唇往上挑著,笑得一點兒沒正形。
虞晚臉頰一熱,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湊上去親吻他的唇。
陸識很享用小姑娘的主動,一手環住她腰,另一隻手扣著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到最後,虞晚被親得暈乎乎的,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含糊的嗓音帶著喘:「你你要去、去坐飛機了呀。」
陸識戀戀不捨地從少女柔軟香甜的唇上分開,氣息也亂得一塌糊塗。
他重重往她臉上親了一口:「要每天想我知道嗎?」
虞晚小臉早紅成了番茄,聽話地點頭:「知道。」
又小聲地,極為害羞道:「你快把手拿出來呀,我要上去啦。」
陸識被提醒了,低笑了聲,手從前面移到少女光潔的後背,把鬆掉的扣子重新扣上。
虞晚上樓梯的時候,伸手摸了摸臉,還燙得厲害。
她咬了咬唇。
這人真是,就在這方面學得特別快!上個月解她那個還是笨手笨腳的,現在單手十秒不到就解開了!
回到寢室,那個新室友主動搬了凳子到她面前,很感興趣地問:「晚晚,你和你男朋友看著好配,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
這也不涉及什麼隱私,虞晚直接說了:「我們高中一個學校的。」
蘇青笑著「哦」了聲,感慨道:「那你們在一起挺久的了啊。」
「對呀。」虞晚笑了笑。
林悠然算是虞晚和陸識的忠實cp粉,從大一一入學就開始磕糖,一直磕到現在,非常上頭。
她興致勃勃地安利:「小青你去看我們學校論壇,晚晚和她男朋友有好幾棟高樓貼呢,簡直是甜死人不償命!」
虞晚聽她們聊這個有點不好意思,從行李箱裡拿出睡裙去衛生間洗澡了。
蘇青本科不是這個學校的,她從一所普通211考進來,今天還是第一次看B大的論壇。
她輸入關鍵詞,果然瞬間出現好幾個高樓貼。
蘇青坐在自己座位上,手指劃著名屏幕看,這些帖子裡都在講陸識對虞晚有多麼寵,多麼好。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心思動了動。
一味的單方面付出總會累的不是嗎?
何況從高中到現在,少說也有六七年了,新鮮感早沒了,再好看的臉看多了也會覺得平淡乏味吧。
她長得雖不及虞晚,但也不算差,追她的人一直不少,只是她都瞧不上眼而已。
要是她能找到一個像虞晚男朋友那樣,有錢大方,還年輕帥氣的就好了。
*
讀研的日子和本科時沒什麼大的不同,虞晚每天的生活都很有規律,教室,自習室,食堂,寢室。
她每個月最開心的,就是陸識來找她,雖然微信天天都能聊,但實實在在能見面,牽手和擁抱的感覺顯然要更好。
虞晚有兩個新室友,除了蘇青,另一個是超級大學霸,比她要刻苦得多,早出晚歸。
虞晚每天快熄燈了才能看見對方的人影。
她一開始和蘇青相處得還不錯,但漸漸的,虞晚發現她總找自己打聽陸識的事,就不太想和她玩在一塊兒了。
她又不傻,誰會無緣無故對別人的男朋友那麼感興趣啊。
林悠然也察覺到了,同樣不怎麼喜歡這個新室友。
蘇青倒是無所謂她們的態度,只是看到虞晚隔三岔五往寢室抱回來鮮花和好多快遞,都是奢侈品禮物,心裡越來越酸。
平安夜這天,虞晚和林悠然上完課去食堂吃了頓餃子,一人買了個紅蘋果回宿舍。
宿舍里就她們兩個,林悠然洗了澡,踩著□□上了虞晚的床,和她擠一個被窩裡看致命女人。
蘇青走到寢室樓下時,一眼看到那輛熟悉的勞斯萊斯。
男人一身挺闊西裝,從裡面出來,低頭拿著手機發消息。
蘇青抓住時機,立刻走過去,笑容滿面道:「你來找晚晚吧?」
陸識聽到那兩個字,按著屏幕打字的手一頓,漆黑的眼抬起,朝她看去。
他眼神陌生,表情也冷,一副完全不記得她的樣子。
蘇青尷尬了下,解釋道:「我是晚晚的室友,開學時你還請我和悠然一起去吃了日料。」
陸識聽說她是小姑娘的室友,表情稍微緩和了點:「有事?」
「啊,沒事沒事。」蘇青連忙擺手,「就是上次太匆忙了,也沒來得及感謝你一下,那頓日料不便宜,讓你破費了。」
「不用。」陸識語氣很淡,低下頭,把沒編輯完的微信寫完,發了過去。
蘇青笑著,聲音柔柔的:「我聽晚晚說你現在在開公司,應該很忙很辛苦的吧,晚晚也真是的,一點兒都不懂得體諒你,還總讓你來這兒陪她。」
「哦對了,你不知道吧,晚晚在學校可招男生喜歡了,今天平安夜,好多男生要給她送蘋果。就下午下課時,還有個大一學弟跑過來,非要給她送蘋果巧克力,特別好玩。」
蘇青說完,有點期待陸識的反應。
只見剛剛男人抬起了頭,手機屏幕投出的熒白光線照出他陰沉的臉色。
蘇青有點被嚇到了,往後連連退了兩步。
她和陸識就一面之緣,雖然他長得冷,但那次吃飯,他對虞晚太周到體貼了,說話時聲音也放得柔和。
她理所當然便以為他的性格也很溫和。
然而此時,男人冷冷嗤了聲,目光凌厲地看著她:「我過來找我的女朋友,輪得到你他媽說三道四?」
「而且,你當著我的面說我女朋友的壞話,是腦子壞掉了,還是當老子脾氣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