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這幾位食谷者大人。」
來人沒有靠近，遠遠的停在了幾匹吃草的馬匹旁邊，朝李道玄他們幾個點頭。
方節不清楚，也就不敢隨便開口。
「市井江湖真君的信眾？」
周絮能察覺到對方身上的一點氣息，蹙眉問道。
來人不及說話點頭，李道玄便打斷了他弄虛作假的念頭，「沒想到這齣門一趟，還能見到歇家，倒是難得。」
「哦？」
來人詫異地看了眼李道玄，他沒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這麼簡單就被看穿了。
但他本來也沒什麼隱藏的想法，抖了抖衣袖，朝李道玄抱拳道：「兄台好見識。」
「在下正是市井江湖信眾，歇家袁讓。」
「歇家？」
方節還從未聽過這個稱呼，旋即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李道玄。
斷定出來眼前這人的身份後，周絮也就清楚了，出聲解釋道：「專營生意，職業介紹，做媒作保，代打官司等的，就叫歇家。」
袁讓又詫異地看向周絮。
短短相見不過這麼一會功夫，可眼前這奇奇怪怪的幾人，卻是給了他兩次意外了。
「這位姑娘也好生有見識。」
袁讓又朝周絮抱拳示意。
「歇家大名，如雷灌耳。」周絮淡淡地說道。
方節則是暗自嘀咕道：「這不就打雜的嗎，什麼都干。」
雖說是嘀咕，可這總共就這麼幾個人，誰都聽的明明白白。
袁讓打了個哈哈，「對，就是個打雜的，歇家只是江湖兄弟們抬愛，換了個好聽的稱呼罷了。」
方節聽完也是跟著笑道：「我其實也是，大家都喊我們【浴者】，但其實我們心裡都明白，其實就是個【搓背】的。」
周絮聽了嘴角抽搐。
李道玄也是忍俊不禁，心裡直呼還好當初走的是【賣油翁】體系。
「兄台說笑，說笑了。」
袁讓見這幾人好說話，也是稍稍放下心來，多打量了李道玄他們一陣。
「袁老哥這是去風穴城呢？」
方節向來是個自來熟，稍微摸清對方的性子後，他就開始搭話了。
袁讓沉吟道：「可去可不去，我們歇家沒個定腳，想去哪就去哪。」
「那可是自在得很啊。」方節露出個羨慕的表情。
「嘿，還好，二位兄弟呢？你們是去哪，風穴城？」
袁讓說這話時，眼神是落在李道玄身上的。
以他察言觀色的手段，自然不難看出，誰才是這支隊伍裡邊的話事人。
所以能不能說，還是得看李道玄的。
「袁老哥猜猜？」
李道玄眯眼看著他，笑著說道。
「那我便猜猜好了。」
袁讓說著也就不再急著趕路，而是來到一旁歇腳的石頭上坐下，「幾位的實力高強，必定不是什麼無名之輩，所以只得出自大城或是鬼市。」
「馬匹疲憊，馬腿發抖，說明幾位是全力趕路過來的。」
「但馬匹卻不至死，說明奔襲的距離有限……諸位莫不是從手巫城過來的？」
「哦？」
李道玄打起了精神，睜眼看向眼前這笑眯眯的歇家。
「看來我是猜對了，那我就再猜猜……諸位這個時候全力奔襲，前往這風穴城，不，目的地怕不是風穴城，而是再往北的黃家鎮吧？」
「不知道在下猜的對不對，李城主？」
袁讓說這話時，目光便是一直落在李道玄身上，眼神中帶著一絲詢問的意味……但是並不多。
他對自己的分析很有自信。
李道玄「哦」了一聲，更是乾脆，手直接就放在了殺豬刀的刀柄上，起身道：「是又如何？不是又當如何？」
袁讓急忙起身擺手，苦笑道：「李城主這是何意，我們歇家走南闖北的知道的事情多了些，實屬正常。在下對你們又沒別的想法……只是偶然遇見，這才想著上來認識認識。」
李道玄盯著他，也不說話，直到看著袁讓都有些坐立不安，甚至想跑了，他才把手從殺豬刀上移開，露出個友善的笑容。
「這惹的人不少，出門在外難免多個心眼，還請袁兄弟見諒。」
說完他又坐了回去。
袁讓則是配合的笑了笑，「正常，理解。」
「不知李城主這前往黃家鎮……可對這黃家鎮了解多少？」袁讓沒有再坐下，而是直接嘗試著問道。
「收錢嗎？」
始終沒怎麼說話的周絮忽然說了句。
袁讓看向了她，眼神當中露出一種「終於有人識貨」的意味。
「初來相識，第一個問題可以免費。」
李道玄聽到他倆的交談，這才反應過來，感情這就是個來賣消息的？
周絮把目光投向了李道玄，示意讓他去問，她自個則是再度閉眼休息。
「神巫城為何把集會的地點突然改到了黃家鎮？」
李道玄沒有什麼猶豫，直接就是問出了他最好奇的問題。
袁讓聽完，再度苦笑道：「李城主未免太看得起我們歇家了，您問的這問題，怕是只有丘無名丘城主自己一個人知道。」
「不知道還擺這麼大的譜，給誰看呢？」方節翻了個白眼。
袁讓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夥人就是幾個難纏鬼，不是那麼好相與，但他又不捨得放棄這個機會。
他之所以會主動攀上門來。
是因為他托人打聽到了一個消息。
那個消息就是鬼裝神匠體系裡邊，有個墮落鬼裝匠，在極短的時間完成了從初信者到弟子的跨越。
甚至還為此擠走了原有的一個正式弟子。
那個墮落鬼裝匠，叫做田才。
田才之所以能做到這些，不是說他本人有多厲害，而是因為他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一個食谷者。
那個食谷者，叫做李道玄。
是如今手巫城的城主。
「黃家鎮裡邊，有兩個甲級邪祟，其中一個是廟祝，一個是屠夫。」
「什麼？」
袁讓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頓時讓坐著的方節站了起來，聲音驚詫，眼神震驚。
「兩個甲級邪祟？玩呢？」
「袁老哥你這消息是真是假啊，可別逗我們。」
袁讓聽到這話，也沒不悅，只是語氣淡淡的說道：「我們歇家敢把這消息拿出來賣，自然是敢保真的。」
「像先前李城主的那問題，我們的確是有些猜測，但不確定，所以不敢說。」
方節聽了只得看向周絮。
後者點點頭，示意可以相信。
「那兩個鬼都有什麼能力？」
「這……」
袁讓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膝蓋上輕輕捻過，像是擦了擦汗，等到抬起時，就變成了一副數香火的姿態。
「這個是另外的價錢了。」
「多少？」
「香火，50枚。」
李道玄一挑眉，可不等他開口，袁讓就主動說道：「這都是先機，而且提前知道，能安全很多……總不至於去了之後摸瞎。」
「呵呵，好話歹話都讓你說了。」
李道玄說完瞥了眼方節，後者識趣的開始付錢。
香火落袋，袁讓臉上的笑容都真誠了幾分，「兩個甲級邪祟，屠夫要好對付一些，只要避開，若是實在避不開……別被砍死就是了。」
「相比之下，廟祝就會很難對付，屠夫有跡可循，但是廟祝就難對付多了，他的靈性保存度很高，會在鎮子裡的各個出現。」
「而他出現的先決條件就是你能聽到鐘聲，所以只要在鐘聲響起之後儘快逃離……前提是他不追著你，也就能逃脫。」
李道玄打斷道：「你的意思是，鐘聲不是他的殺人手段？」
「不是。」袁讓笑笑，「李城主這是從外邊聽來的吧，鐘聲是他領域的一部分，只要他出現了，鐘聲就會出現，他真正的殺人手段……是他養的那條黑狗。」
「咳咳。」
袁讓說著清了清嗓子，示意接下來說的，才是重點，「一旦屠夫出現，只要你們立即跟他說，你們是來買豬頭肉的，然後給他一枚功德，他就不會對你們動手。
但同樣的，要是被他看見，卻不買肉不給錢，就會引來他不死不休的追殺，直至有一方身死……目前來看，死的還都是食谷者。」
「廟祝靈性太高，暫未發現具體的應對方法。」
袁讓說完，原本微微前傾的身子也就坐了回去，示意他的話說完了。
李道玄幾人彼此對視一眼，皆是看出了對方的意思。
如果消息真的屬實的話，那麼這50枚香火，必定是不虧的。
「有關黃家鎮，還有別的消息嗎？」
李道玄再度問道。
「邪祟的暫且沒了，但是其餘幾個城池前去議事的人，以及神巫城還有幾大鬼市，我們都掌握了一些消息……」
李道玄剛想說這些就算了，他不感興趣，反正願意交朋友的就來，惹了自己就殺。
就這麼簡單。
「這些消息都免費，就當和李城主交個朋友了。」
「那感情好。」
李道玄當即就笑了。
袁讓也是跟著笑了笑，「在下也準備去那黃家鎮附近看看，李城主若是不嫌棄，咱們倒可以一塊走一道，這路上也好聊聊。」
「如此甚好。」
李道玄又不傻，加之袁讓表現的又明顯，所以自然不難看出，眼前的這個歇家，有意結交。
「那現在就走吧。」
隨即幾人再度上路，李道玄幾人騎馬，本以為袁讓會跟不上，可沒曾想他換了雙鞋子，便是健步如飛，快如奔馬。
讓李道玄側目，多看了好幾眼，總覺得像是他那雙未曾謀面的鞋子。
悠悠又是一日過去。
一行人已是繞過了風穴城，而這一路上，李道玄也從袁讓口中得知了好些別的城池的情況。
這些，袁讓也都沒再收取他的費用。
用他的話來說，價錢那是用來衡量生人價值的東西，對於熟人，用不上這些。
馬匹早已累趴，被李道玄他們隨意放生在了深山，向來是再也不會見面了。
他們幾個轉而步行，走在這官道上。
「到了地，袁老哥也和我們進去這黃家鎮裡邊坐坐？」方節湊到袁讓身邊，用肩膀碰了碰。
「歇家不賣命，只賣錢。」
袁讓呵呵笑著，也知道方節是在開玩笑。
「聽說你們市井江湖掌握了一條轉生途徑？若是中九流世界的轉生者，給的起價錢的話，就能直接使用，是嗎？」
周絮總是這麼時不時蹦出幾個嚇死人的問題。
袁讓聽了嘴角抽搐，呵呵笑道：「周姑娘這問題，恐怕得去問那幾個正式弟子，我這初信者……接觸不到這等層面的消息。」
這一路走來，他也已經判斷出了周絮轉生者的身份，所以對於這問題，倒並不意外。
畢竟……轉生者本就不是意外，而是常態。
李道玄走在最前頭，白珺殿後，其餘幾人則是走在中間。
忽然間，李道玄和白珺同時停步，原本還想說話的方節也是瞬間閉嘴。
因為前邊不遠處的樹上，突兀地多了個人。
天明時分，本就不是太過光亮。
前方老松的樹幹上，突兀地就坐起來了個人影，直直地盯著李道玄他們幾個。
「前方是黃家鎮，閒雜人等退開。」
一道生硬的話語從這人影身上傳出，同時也道明了他的身份。
神巫城的巫使。
「看來只能到這了。」袁讓雙手探入袖子裡邊，笑呵呵地後退幾步，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李兄，看來只能等你出來再敘了。」
「嗯。」
李道玄手扶著殺豬刀，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始終盯著那個坐在樹幹上的人影。
那人穿著黑棕色繡虎圓領武夫袍，腰間繫著一個燈盞，臉上則是帶著一個銀臉面具，使人看不清真容。
等了一會，見李道玄幾個沒再離開，他雙手一撐，看著很是輕鬆的便從四米高的樹幹跳了下來。
李道玄眯眼估計了一下，這人的氣血……似乎有些充沛。
換算成數據的話，可能是8-10之間。
神巫城那邊，還養了這麼一群人麼？
「看來是前往黃家鎮議事的人了，不知道是哪路的來人，還不速速報上名來？」
他話音剛落，一柄殺豬刀就放在了他的肩膀，刀刃對準著喉嚨。
「你可以狂，但別在我面前狂，我性子不好，吃不得這些。」
李道玄一手提著殺豬刀，緩緩說道。
邊說，殺豬刀還不斷抵進著這人的脖子，眼見著刀刃都已經割破了他的皮膚。
李道玄忽地將殺豬刀抬起，在這人肩膀上重重一拍，直接將他拍著跪在了地面。
「是是是。」
這人被嚇得冷汗直冒，剛剛那一刻，他真的以為李道玄要把他殺了。
那股濃郁的幾欲讓他窒息的殺氣，做不得假。
「這進去就是黃家鎮了？」
李道玄朝著前方看去。
「是……大概再走個兩盞茶的時間，就能抵達黃家鎮。」
「都有誰從這進去過？」
「風穴城的是最早的，其次還有隴陰鬼市和黃泉鬼市的人，也都已經進去的，別的……別的人不走這條道，我也不太清楚。」
「你們是誰？」
「我們是神巫城巫使裡邊的一支特殊的隊伍，叫做銀臉使……也算是巫使。」
挨了打之後，這人就變得極為聽話。
「那議事什麼時候開始？」
「這……這我就不知道了，但只要議事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應該就會開始吧。」
這問題問了等於白問。
李道玄反手將殺豬刀收入鞘中，徑直從這銀臉使旁邊跨了過去。
方節幾人緊隨其後。
直到走出去好一段距離，李道玄好似才想起什麼，回頭看向那個還未起身的銀臉使。
「對了，要是你們上頭問起來我是誰……」
「手巫城，李道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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