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萬千花蕊,佛母慈悲(四)

  不論如何。

  「停棺」的這七天之中。

  條條框框很多。

  有且不止是不能見煞。

  不能見血。

  不能聽雷。

  不能開棺。

  不能見女人。

  不能見陰物——玄貓黑狗都不可。

  諸多禁忌,從一開始就註定,此法不是單純的邪法。

  此法出於左道,卻又有跡可循,這也是被埋葬進歷史中的故紙堆,被人翻了出來,修修補補,可堪一用。

  林峰從一開始就知道,在里格拉,停棺七日,條件都不具備。

  里格拉,現在是到處都是煞氣,到處都是雷聲。

  就連鮮血和開棺,都未必能保證不滲入棺材中。

  他將自己葬於棺材之中。

  就已然感覺到大恐怖了。

  惡土和鮮血覆蓋在他的身上。

  復活的青銅在最外邊。

  卻沒有包裹住他。

  和他一起「下葬」的,還有他的法劍,在他的胸口,本來打濕又幹了的護身符,熊熊發熱。

  更重要的是他腹部的綠度母神像。

  這才是他痛苦的根源之一。

  老僧侶絕對是一個陰險的禽獸。

  他在綠度母神像上面下了降頭。

  好在林峰林某人劍走偏鋒。

  誰都不會想到他會這麼做。

  畢竟停棺七日,林峰還加入了一些其餘的因素,高原惡土覆蓋在他的身上。

  他用的也不是完完全全的七日停棺升仙法。

  七日後,望鄉崽將他摔盆引靈,帶回來的是誰都不清楚。

  反正這一次,林峰是記得很清楚了。

  這遊戲不知道是加難度還是真的。

  邪道升仙法,林峰是絕對不會去觸碰。

  要是說修行是一種靈魂的舒適。

  那邪道升仙法就是對於魂魄和肉身的極度摧殘。

  不為別的。

  就是這其中的痛苦。

  就完全不是常人可以接受的。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林峰心裡也清楚,只要他還處於壯年——從他修行的這法門來看,他處於壯年還會很久時間,他就不會動邪道升仙法的任何念頭。

  沒有必要。

  起碼在身強體壯的時候,他不會動任何的邪念。

  人的觀念每時每刻都是在變化的。

  此刻,林峰的觀念就是。

  爺今天死都要過關——疼都挨了,不過這一關,爺虧了。

  我可以忍受疼痛。

  但是不能叫我忍受疼痛後又輸了!

  帶著這一股子不服氣的勁頭。

  林峰被拋在了塔葬之中。

  落於了最下面。

  棺材和多羅摩訶建立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

  他的懷裡,是正牌的綠度母神像。

  不過此刻綠度母神像。

  有些瑕疵。

  想要用綠度母神像鎮壓住這滿地的邪祟。

  卻是做不得了。

  里格拉到了這種氣候,與其鎮壓,不如直接將其墮入海底。

  永遠消失在人的視線之中。

  隨著歷史的推移。

  它也會和那些被人遺忘的國度和神靈一樣。

  了無蹤跡。

  ……

  「冬冬」,「冬冬」,「冬冬」。

  棺材之中,林峰敏銳的聽到了聲音。

  是心跳的聲音。

  林峰感覺自己陷入了陰暗之中。

  這些黑暗混合著陰暗的惡意,如潮水一樣的惡意將他包裹。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他進入了嬰兒的時候,進入了母親的腹中。

  那些惡意就是羊水。

  它們沒有傷害林峰。

  只是包裹住了林峰。

  奇異的力量,灌注到了林峰的身體之中。

  林峰的身上還貼著畫皮。

  畫皮沒有叫林峰失望。

  它也騙過了痋術詭母,可加持在了林峰身上的痛苦,卻一點都無減退。

  黑暗之中,有一道聲音,是心跳的聲音,林峰順著這個聲音,朝著那個地方跑了過去。

  神魂和肉身脫離。

  他的神魂,朝著發出了召喚的聲音「投奔」過去。

  很快,他就看到「母親」。

  被李代桃僵的「綠度母」,此刻已然睜開了眼睛。

  時機未到。

  她還差一點時間,就可以孕育出世。

  這位處於鎮煞位的中樞,此刻表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態。

  林峰不好形容這個姿態。

  畫皮在身的緣故。

  林峰此刻,真的宛若是這痋術詭母的一部分。

  在他眼裡,感覺不到詭異母親的醜惡。

  只有一種美麗。

  在常人眼裡恐懼異常的共生體——長生樹和痋術詭母,此刻完美的結合在了一起。

  惡土,青銅,痋術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尊另類的「仙佛」。

  在林峰察覺到此物魅力的時候。

  他大約已經不正常了。

  詭異母親的頭部。

  大量的綠色混合著青色的血液,淅淅瀝瀝的流淌了下來。

  那裡正在長出來新的頭顱。

  兩顆。

  老僧侶一顆,八臂上師一顆,不過此刻兩顆頭顱正在「同類相殘」。

  老僧侶的頭顱,咬住了八臂上師的頭顱,

  奮力的將其吞在了嘴巴裡面。

  「好美妙的一幕。」

  林峰看著這一幕,血肉橫飛,頓時知道自己不對勁了。

  他的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全部都產生了扭曲。

  所見,所聞,所嗅,所想,所嘗。

  常人眼裡的東西。

  反射到他的大腦裡面。

  就會變成另外的樣子。

  人不能形容和說出自己認知意外的東西。

  人的六識也會受到各種各樣的阻礙和改變。

  他觀察著這一切的產生,走近了「母親」。

  隨著氣息的不斷趨同。

  在無人的塔葬坑裡。

  他的棺材,發出了一些叫人難受的聲音。

  聽起來,有些像是指甲刮在棺材板上的聲音。

  叫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外面的望鄉崽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他看著自己身邊的長袍陰兵。

  察覺到了這些陰兵,也在發生變化。

  他首先看到的不是這些陰兵的變化。

  最先出現變化的是林峰留在法劍上的符節。

  符節上展現出來了一種張狂又邪惡的氣息。

  充滿了一種叫人不喜歡的侵略性。

  望鄉崽有些厭惡的朝著遠處逃避,他還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

  並非侵略如火。

  是一種陰暗的致病性。

  隨後是那些長袍陰兵,這些穿著袍子的陰兵,此刻身上的氣息不斷的壯大,他們的身高也開始變得更加高大。

  隨著身高一起長大的,還有旁邊的野豬。

  望鄉崽不理解的看著野豬。

  感覺野豬變成了另外一種東西,雖然它還是「溫順」的趴在地上,可是它忽然之間昂揚了起來。

  他見到過這些陰兵,出去將大量的野豬都帶了回來。

  被哥哥宰殺。

  他這些天都食野豬肉,很腥臊,看見就想吐。

  嗅到之後,哇哇的乾嘔。

  可眼前這一隻豬,望鄉崽覺得它不對勁。

  「昂昂」的吼叫了兩聲。

  這隻豬跑了出去,不知去向。

  遠處似乎傳來了獵犬和大蟒的聲音。

  這一次,它們聲音還沒有傳過來。

  就被地上蠕動的頭髮將它們抓了起來。

  不止如此。

  遠在豬芭拉的五叔,甚至感覺到有某一種東西試圖控制自己。

  沒有來得及反抗。

  這種感覺又消失了。

  是錯覺?

  不,他不會有錯覺!

  奇怪……

  五叔感覺到不對,他從浮腳樓上走了下來,不確定是哪裡有問題。

  明明天上的一切都如舊。

  可是在低垂雲朵下出現的雲氣。

  為什麼看上去有些像是垂髫下來的頭髮呢?

  他向來不會小覷自己的靈覺。

  感覺到了危害,他快速的來到了外頭,來到了建木旁邊。

  苦修者再度上前,為他替換心肝。

  再用豬血沐浴。

  豬血都滲入了他的身體之中。

  他鑲嵌進入了身後的建木中。

  和建木合二為一。

  他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只有大雨如舊。

  那些垂髫下來的雲氣。

  有的都快要接觸到山頂。

  從這個樣子看,它們更像是某一種頭髮了!

  ……

  七天時間,轉瞬即逝。

  籠罩著里格拉這麼多天的陰雲,還是沒有散開。

  那些垂髫下來的雲氣更多了。

  五叔望著那些雲氣,再看到厚重的烏雲。

  他對此憂心忡忡。

  雨停了。

  五叔穿著一套整齊的衣裳,拿著文明杖,眼神之中都是血絲。

  望鄉崽沒有找到。

  族中後輩也是一樣。

  他的愛才之心,徹底熄滅了。

  不得已,他只好提前了時間。

  「待我將整個裡格拉,收攏於手裡,你們還怎麼逃?」

  他吐出一口煙氣。

  外頭沒有了野豬,也沒有了活人,他帶來的那些工人,全部都化作了血祭的祭品。

  走出去,他的鞋子底下,都是黏兮兮的泥土。

  血液混合落葉。

  遠處還有一頭野豬。

  它一眨不眨的盯著五叔。

  五叔察覺到野豬身上的氣息,誤以為他是重傷的多羅摩訶寺諸僧的惡念。

  並沒有搭理。

  走到了與會場所,他見到了仙胎和破落的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