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飄在公產小破樓的窗外,聽著裡面令人作嘔的吞噬聲音。
起風了。
裡面的成仙十法在風的吹動之下,砸碎了窗戶,直愣愣的朝著窗子外面的林峰的臉上撲了過來,撲稜稜的打在林峰臉上。
林峰眼前一黑。
那柔滑的滑膩感覺,叫林峰下意識的想起來了血線蟲鑽進他五官的感覺,一陣惡寒。
忙不迭的伸出手將其扒拉了下來。
就這一下,外面的場景斗轉星移,林峰看到,自己從千禧年左右的小縣城公產房,來到了更加古老的清晚期的繁華街市上空。
他嗅到了風中隱隱約約的海腥味道,看到了篝火旁邊跳動的癲狂人影,看到血月升起,海島的參天巨樹上,掛著死去的風乾祭品。
他看到國朝海防糜爛,海盜肆虐,看到人口大量遷徙,看到了走西口,看到了闖關東,也看到了下南洋。
他看到關外的廣袤土地,隱藏著東北深山的秘密。
看到走西口的草原茫茫,人如草芥,官卡如釘。
他也看到南洋的那邊,洋人磨刀霍霍,巨獸隱藏其中。
這種詭異,無力的夢幻,在忽如其來的宏大敘事之中,衝進了在林峰的心中,又很快消失不見,最後,一切的一切都化作泡沫,被「bo」一下戳破。
他站在了大街上,他的左手邊,酒幡子招展,頭上還留著辮子的男人坐在酒樓二樓上,高談論闊,健馬「啾啾」的拉著馬車,從林峰身邊穿過去,車上金髮碧眼的洋人和本地的老爺的談話,被風吹到了他的耳朵裡面,又被車後面跟著的剃頭匠剃刀手裡響頭的聲音衝散。
煙火氣。
林峰看到這些常見,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街道之上,長袍馬褂的文化人和短衣短褲的苦命人錯落在一起,箍桶匠和穿著洋裝西洋人前後腳同行。
遠處的洋行,外文熠熠生輝,門口的買辦蹩腳的學習洋人的握手禮,旁邊的當鋪,高高的櫃檯下,學徒笨拙的打著算盤,計算今日的得失。
林峰身後朝後摸。
辮子還在。
洋人卻已經來了。
在他眼前。
出現了時間地點的信息。
【咸豐三十九年,阜口】
一個不曾出現過的年份。
一個不知道哪兒的地名。
角色沒得選擇。
已經定了。
摸了摸臉,林峰粗摸估計,這身體大約是一個小伙子,十七八歲,半大不大的時候,在古代應該有老婆有孩子了。
肺部的氣息還在,是八品,左眼之中的符文依舊,這些東西都帶進來了。
沒有剝離法術。
再一模,頭髮不油膩,指甲整潔,衣服兜裡面是一些奇怪的票據和銅錢,龍洋,懷表。
這是一個有錢且開明人家的少爺,有可能是買辦家族的人。
林峰往前看,在時間地點過去之後,潺潺的海水,帶著海洋巨獸特有的腥臭味道,在他面前組成了文字。
遊戲開始了。
【南洋升邪】
【非新手任務,無保底,無分段,無存檔】
【任務要求(需要完成全部條件,即視為通關)】
【存活三十天】
【到達里格拉島】
【獲得至少一件民俗九品法器(不限正邪顯隱)】
【遊戲結束時,李家有且至少有一名嫡系(庶出)男子存活】
【剩餘生命:1】
【中級任務,死去,8小時冷卻時間】
【開始遊戲】
【退出遊戲】
林峰的目光在這些條件上面掃過,將這四點記在心裡,選擇了【開始遊戲】。
不管怎麼樣,先試試水再說。
選擇開始遊戲,林峰還沒有來得及再度打量周圍情況,就看到一位帶著瓜皮帽子,手拿文明杖的士紳朝著他走了過來,臉上寫滿了焦急。
人還沒走到,就傳來一股子帶著皂角的衣服味道。
他頭髮也梳得很整齊乾淨,他一邊走一邊著急忙慌的問道:「阿峰啊,你是要跑到哪裡去?
老爺子到處找你找不到,怕是要急瘋了!
你再不來,怕是要在祠堂外面挨板子的!
要是遲到了,老爺子也救不了你。」
這士紳看起來相當有錢,手上帶著當下流行的硬玉扳指,在他馬褂上,還開了一個口子,裡面是金懷表。
他一手抓出來懷表,不斷的觀察時間,不停的吞咽唾沫。
他是坐馬車來的,西洋款式,封閉馬車。
一個健壯的僕人坐在馬車上,隨時準備動身。
林峰朝著這士紳頭上看了一眼,【三叔,李不器】。
三叔?
果然是一個大家族。
那他是誰?
阿峰,李不器,他叫李峰?
林峰被這位三叔一把扯上馬車,沒有說話,看得出來,他的這位三叔是真的很著急,指著車夫囑咐他快快回去,甚至於指示手下危險駕駛。
「快快快,快撞過去,不管撞死多少賤皮子,也不妨事,小心別撞到了紅毛鬼子,誤了祭祖的時辰,會出大事的。」
三叔一邊說,一邊坐在了林峰身邊,略帶斥責的說道:「阿峰,你是怎麼回事?今天是我們祭祖的日子,我不信你忘了。
這麼大的事情你也能忘記?
不過是前些年祭祖嚇到你了,你怎麼如此任性?
壞了祭祀的大日子,老爺子再喜歡你,也饒你不得!」
「祭祖的日子?任性被嚇到了?」
林峰依舊不動聲色,他掃了一眼馬車內部,他看的出來,他所在的這馬車內部,並不豪華,一縷青煙從眼前的香爐裡面鳥鳥噴出,帶著一種叫人心曠神怡的澹澹香味。
林峰不知道說什麼,他索性閉上眼睛,仔細的思考這一次遊戲的難度。
很明顯,他剛剛出來就要被抓回去,原因是祭祖。
他應該是在江南地區,時間是不存在清朝晚期,身份是一個大家族的少爺,從遊戲任務來看,這一次既是保護任務(李家要有人活著),還是一個期限任務(三十天存活),並且還需要去一個地方(里格拉島),還需要入手一件法器。
目前看起來,最簡單的就是入手一件法器了。
那麼這一場任務的難度最有可能出現在什麼地方呢?
是路上會遇見麻煩?
還是島上有麻煩,要是他坐船去島上,然後回到船上會怎麼樣?
畢竟任務是到達里格拉島,又不是住在里格拉島,要是這個島嶼危險,那我拖住時間,第三十天上島行不行?
這個任務,就很有偷雞的空隙,並且重要的是,林峰沒忘記,這是一個「開放世界」。
我在湘西大山,怎麼走都是一個死。
我在這繁華世界,身上有錢,指不定都有火車了,我還不能全國轉一圈?
我不能去湘西看一眼,看看湘西怎麼了?
林峰知道這個遊戲怎麼玩兒了。
亂玩。
方才三叔說的,「前些年祭祖被嚇到了?」
「祭祖遲到了,老爺子也救不了你?」
前後文理解,是挨板子,老爺子救不了他這個孫兒?
這他能理解,族規大於天,要是他真的觸犯了族規,老爺子救不了他是正常的。
但是,要是還有別的意思呢?
不由得林峰不多想,這個遊戲惡意太多了。
林峰下意識覺得,這李家,就有些大問題。
祭祖,怎麼會嚇到人?
清朝的祭祖,可沒有漢朝時候那樣霸道和恐怖,宋朝之後,因為民俗的變化,祖先都變得溫和又有禮貌,會主動庇護後人,會和後人友好交流,從一位霸道的君主形象,變成了標準的大家族家長。
就像是賈母一樣。
雖然霸道,但是也有幾分關愛在裡面,要是祖先有了一官半職(城皇,陰差),那麼他們這些後人,還會因此沾染些福氣。
並且,隨著僧人們開始將水陸大會的布施,從餓死鬼擴展到了所有的無主遊魂,從法師們由受到朝廷承認的道士和尚,變成了只要有一技之長,就可以驅魔做法的凡俗人等。
從三教九流都有了一些特殊的民俗法術,法術開始下沉的時候,中原王朝地區,民俗多了很多,但是鬼祟害人,明顯就少了很多,起碼不再是主流旋律。
清朝的祭祖,已然沒有了六天故氣那樣誠惶誠恐的儀式,只有莊重肅穆。
流程,大多都是上祭品,因為早就「禮樂崩壞」,有的時候,大家都會在特殊的日子,用太牢來祭祀祖先,然後就是跪拜,請神位入宗祠之類,可能會有區別,但都是大同小異。
反正不管怎麼說,儀式都不會嚇人。
這個年輕小伙子,幾年前就十三四歲,他是怎麼被嚇到的呢?
他,見到了什麼呢?
除非,他們這個大家族,祭祖,祭拜的不怎么正常!
就這麼想著,林峰的忽然感覺一陣搖晃,整個西洋馬車車軸一晃,連桌子上的茶水和香爐都滾到了地下。
三叔手裡拿著金懷表,本來在一眨不眨的看著時間,可是出了這一幕,三叔嚇的尖叫起來。
香爐砸在他身上,他都沒時間喊痛,只是第一時間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怎麼回事!」
他一把打開馬車門,沖了出去,就看到車軸壞了。
看到這一幕,他面如死灰。
不止如此,剛剛下去,那前面拉車的大馬,突然發出了淅瀝瀝的叫聲,隨後,它噴出惡臭,稀拉拉的拉了一地的稀糞!
就連林峰這個和馬匹接觸不多的外行人也看得出來,這馬是被人動了手腳,有可能是下了巴豆瀉藥之類。
現在,走不得了。
顧不得這到處的惡臭,三叔渾身一軟,差點就跪在了地上。
「壞了,侄兒,這是有人要我們死啊。」
林峰從車上下來,不急不慌,他看著車軸——車軸壞了,像是有人提前在這裡動了手腳,叫它在路上壞掉,聯繫上下文,這是有人叫他們不能在特定的時間,參加祭祖。
林峰看了一眼三叔,也拿出來了自己的懷表,打開看了一眼。
「祭祖幾點開始?」
三叔:「你是不是傻了,還有一刻鐘時間。」
「一刻鐘時間,十五分鐘,也就是說,七點準時開始祭祖。」
林峰抬頭去看,太陽西沉,十五分鐘後,差不多就是天黑的時候了。
大晚上祭祖……
既不是中元,也不是清明,更不是除夕。
這是一次忌日祭祖麼?
林峰沒有說話,他仔細的觀察著三叔,發現三叔的驚恐真的不是裝出來的,他滿頭是汗,心跳失衡,林峰說道:「咱們再找一輛馬車吧。」
三叔努力爬了起來:「好。」
叫車把式在這邊看著馬,找一個地方暫且住下,兩人人慌慌張張——主要是三叔慌慌張張,他是熟悉道路的,到了旁邊的車馬行,租了一輛馬車。
店家的車把式坐在一邊,吆喝著就朝著城外走。
只不過這馬車明顯有些太慢了,三叔的表情從焦急到絕望,最後看著懷表,他哆嗦了起來。
看到這裡,林峰確定,這一次祭祖絕對有問題,因為三叔的恐懼,已經超過了「挨板子」,「被邊緣化」,「受到斥責」的極限。
李家的祭祖,果然有問題麼。
在這個時候,林峰也拿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忽然說道:「三叔,要不,我們逃吧?」
最後一次試探。
餿主意之中的餿主意。
逃?
因為一次祭祖遲到,就逃跑?
誰知道三叔聽到這話,竟然嘴皮子磕磕巴巴的說道:「逃,逃,逃到哪裡去?」
林峰滿口胡謅:「我在京城有一些朋友,是有名的高功道士,叫做張卓恩。」
三叔眼前一亮。
他同意了。
他竟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