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老實巴交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我爸。
想到了我曾經被惡靈纏身,家人走投無路的淒涼。
我爸跪在醫院,求醫生救我,痛哭流涕,恨不能替我去死。
一瞬間的同情,我有意為中年男子指點迷津,叫他去京都鬼街「尋求生機」。
但言多必有失,仁慈是把雙刃劍,能救人,也能害己。
說完了那些話,我猛然驚醒,渾身冷汗。
我一個普通凡人,即將成為雜役弟子的「愣頭青」,憑什麼對道門底細了如指掌?
我所掌握的這些,是我離開京都時靈溪為我準備的道門資料。
從太虛子的修為境界,到道門九大長老的相貌住所。
以及門下弟子的劃分,具體人數。
或許談不上核心秘密,可也絕不是一般人能打聽到的。
在道門的地盤,竊取魂血的關鍵第一步上,我委實不該暴露自己「與眾不同」的一面。
畢竟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周圍聚集的「三教九流」實在太多,哪怕我剛才說的很小聲,可誰敢保證沒有被有心人暗中注意?
我可憐中年男子,同情他女兒,可反過來誰會可憐我?
妖魔之氣不除,我的下場甚至不如她女兒。
還有三伯,他在誅魔潭底等著我去救他。想儘早解決心魔回桃山村探望奶奶,一家團聚。
我不能因小失大,為一時的心軟壞了「大計」。
想至於此,我不免心生悔意,連忙轉過身去閉嘴不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刻的我自身難保。
中年男子察言觀色道:「小兄弟,你剛才說的京都,那,那什麼街……」
我置之不理,裝作沒聽到。
他眸子一黯,低頭說了聲謝謝。
八點整,渾厚的鐘鳴聲迴蕩山谷,久久不散。
原本停滯不前的隊伍開始向上緩慢移動。
我抬頭眺望,在那山腰處,有數十位道門弟子嚴格把守,將人流分成三路。
一路往左,一路朝前,一路向右。
慢慢的,速度快了起來。
可即便如此,輪到我的時候也過了一個半小時。
「報名何處?」
身穿白衣的道門弟子面無表情的問道。
我故作緊張,結結巴巴道:「雜,雜役弟子。」
「左邊,跟那個人走。」對方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語氣清淡。
我躬身致謝,跟隨前方的身影一路小跑。
很快,我來到一處空曠地帶。
放眼望去,早有七十八位和我一樣報名雜役弟子的「俗世凡人」在此等候。
他們眼觀鼻鼻觀心的排起長隊,沒人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老實的一塌糊塗。
我側身偷看,只見排在最前面的瘦弱男子正在搬一塊黑色石頭。
一步,兩步,三步。
足足走了五步,他面色漲紅,氣喘吁吁的放下。
一旁負責記錄的灰衣老者大聲道:「許文強,氣力合格。」
瘦弱男子興奮咧嘴,露出一口的大白牙,做了個勝利手勢。
灰衣老者提醒道:「去孫副管事那提供身份證明。」
「謝前輩。」許文強不倫不類的抱了下拳。
灰衣老者打著哈欠道:「下一位。」
「恩,叫什麼名字?」
「丁力?」
「我去,一個許文強,一個丁力,你們倆從上海灘來的?」灰衣老者嘴角抽搐道:「算了算了,趕緊的。」
「抱起石頭走五步即算合格,反之淘汰。」
我瞧著有趣,忍不住偷偷放開心神感應了下那塊黑色石頭。
呵,兩百五十斤的重量。
說重不算重,說輕也不輕。
畢竟現在人體質差,鍛鍊的少。
如果我沒「繼承」九陽的修為,還真不一定能抱起那塊石頭。
名叫丁力的男人體型肥胖,個子矮小。
一米六的身高,躬著屁股,嗷嗷亂叫了大半天,愣是一動不動。
灰衣老者搖頭道:「你被淘汰了。」
丁力哭喪著臉道:「前輩,您,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老者哭笑不得道:「小子,你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我就是再給你一萬次機會,你照樣抱不起來。」
丁力固執哀求道:「求您了,我試最後一次。我,我想學習道術。」
老者板起臉道:「拿道門考核當過家家不是?滾,再煩我,一巴掌怕死你。」
丁力脖子一縮,落荒而逃。
灰衣老者懶散道:「下一位,啥?你叫馮程程?」
他張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著身前一米八高的魁梧少年,目瞪口呆道:「程門立雪的程?」
魁梧少年正色道:「是的。」
老者咽了口唾沫,開玩笑道:「你爹,你爹不會叫馮敬堯吧。」
少年擺手道:「不,不是。」
老者鬆了口氣,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誰料少年接著說道:「我爹叫馮鞏。」
「啪嗒。」
老者手裡的書冊掉在了地上,滿臉黑線。
小插曲調節了大夥的心情,讓緊張的眾人有了些許放鬆。
「王圓,合格。」
「吳迪飛,合格。
「方涌,淘汰。」
「易購,合格。」
隨著老者大筆一揮,我輕鬆的放下石頭,順利通過。
是的,易購是我給自己取的新名字。
好不好聽先甩一邊,主要是隱瞞身份。
據茶館夥計交代,雜役弟子用不著特殊考核,只測力量一項。
除此之外,身世家底必須清白。
在俗世作奸犯科惡貫滿盈者,道門不收。
所以就需要報名者持有本人身份證明經管事審核,記錄個人資料,存檔入冊。
萬一事後發現弟子「有罪在身」,道門會毫不留情的驅逐,甚至當場擊斃以儆效尤。
我身上有十幾張「臨時身份證」,全都來自於靈溪的事先安排。
用她的話說,身份證絕對真實可靠。
唯一有所區別的照片,需要我利用人皮面具改變五官。
這一點對我來說並不難。
或許達不到十成相似,但七八成足矣。
青磚瓦房,籬笆小院,一間簡陋的辦公室里。
我按照考核要求,提供了自己的「身份證明」。
易購,男,二十八歲。
海河市,冬門村人。
名叫孫苟的雜役房副管事仔細檢查,時不時眯起雙眼打量我的面容,與身份證上的照片進行對比。
半晌,他確定無誤,提筆記錄。
「老李,新弟子交給你了。」
愜意的點了根煙,孫苟敲擊桌面道:「下去吧,好好做事。從今天起,你就是道門的一員。」
我受寵若驚,連連彎腰道:「謝,謝管事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