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給您送終

  琅琊東苑,燈火通明的510室。

  葉振心從昏迷中醒來,氣虛體弱,渾噩如夢。

  強烈的光線刺的他下意識的抬手遮於眼前,喘息如牛,且伴有痛苦咳嗽。

  而後,他看到了冷大師。

  那個對葉家有著天大恩情的矮小老者癱坐在電視櫃前,嘴角溢血,目光呆滯。

  「你……」

  葉振心暗叫不妙,當即環顧整間客廳。

  三位黑衣蒙面的神秘人坐守門邊,不聲不響,身份難測。

  「沒想到吧?」

  葉千山熟悉的嗓音自臥室響起。

  下一刻,刺青女子推著他緩慢走出。

  父子相望,葉千山說不出的戲謔得意。

  葉振心面色陰沉道:「你算計我?」

  後者端坐輪椅反問道:「你何嘗沒算計我?」

  「遠的不說,就說前幾天吧。弱水在外出辦事的時候被高手偷襲,差點命喪當場。」

  「別告訴我那不是你派人做的。」

  「你,葉罡,一丘之貉,心裡想的什麼,想做什麼,我一清二楚。」

  葉千山看了眼尚有氣機殘留的冷大師,雙手合攏道:「想用弱水要挾我,逼我配合你們取出體內的六盞氣運燈。」

  「可惜啊,我早有防備,讓你們兩個雜碎竹籃打水一場空。」

  葉振心艱難移動身軀,從地上坐回沙發,面部猙獰道:「我們是雜碎?那你身為葉家子孫,你又算什麼東西?」

  葉千山乾脆道:「我也是雜碎,不不不,我是畜生,禽獸不如的那種。」

  「畢竟我想殺掉自己的親生父親,還想除掉我的親爺爺。」

  「我這樣的人,不配做人,死後必下地獄,遭萬般刑罰輪迴無路。」

  葉振心冷笑道:「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你能活到現在,是我和你爺爺手下留情。」

  「不思進取,不知回報,枉為人子,愧對葉家列祖列宗。」

  葉千山摳了摳耳孔,表情耐人尋味道:「和我談恩義?你怎麼不提虎毒不食子呢。」

  「你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放過,哪來的資格說這些?」

  「我沒臉去見葉家列祖列宗,你們倆有臉嗎?」

  葉振心雙目猩紅道:「我給過你機會。」

  「你捫心自問,我勸過你多少次?」

  「只要你聽話,放棄仇恨,葉家有你一席之地。」

  葉千山冷漠道:「在我看來,那不是機會,是讓我媽死不瞑目的詛咒。」

  「從我被打斷雙腿,直至今日,我忍的很辛苦。」

  「每一天都受盡煎熬,生不如死,徹夜難眠。」

  「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我一閉眼,就和溪溪那樣看到我媽對著我笑。」

  「她躺在地上,她其實不想死的呀。」

  「她捨不得我和溪溪,放不下我們。」

  「可最終,她還是死了。」

  「為人父母,為人夫者,葉振心,你根本不配做父親,做丈夫,甚至不配做人。」

  「是你害死了我媽,你是罪魁禍首,這一點,任你花言巧語百般狡辯,都無法掩蓋事實真相。」

  「我要的不多,僅僅是為母報仇。」

  「你先走一步,晚點我讓葉罡去陪你。」

  「黃泉路上,你們父子倆繼續狼狽為奸,豈不快哉?」

  葉千山從口袋摸出香菸,自顧滑動輪椅靠近葉振心。

  繼而雙手托捧,畢恭畢敬的彎腰道:「爸,最後喊你一聲爸,由我親自送你上路。」

  葉振心沒有去接,斜靠沙發一動不動,如似雕像。

  葉千山保持動作不變道:「你跑不掉的,也沒人能來救你。」

  葉振心閉目不語,有淚水滾落。

  葉千山驚訝道:「你哭了?」

  「是在為當年的事悔恨嗎?」

  「不,不會的。像你這般自私自利的窩囊廢,哪還會記得我媽對你的情誼。」

  「所以你是怕了,怕死?」

  葉千山自言自語,抽出香菸點上,硬塞到葉振心嘴裡,百感交集道:「別怕,我下手輕一點,快一點。」

  「噗。」

  一把鋒利的匕首插進葉振心的胸部,他緊閉的雙眼徒然睜開,瞳孔放大,映照著葉千山微笑的臉龐。

  「你贏了。」他嘴唇顫抖,卻又緊咬牙關,狠狠吸了口煙。

  葉千山一點一點的刺入,面不改色道:「想我媽了沒?」

  葉振心眼眸恍惚道:「想。」

  葉千山指了指匕首所刺的位置,詢問道:「痛嗎?」

  葉振心吐出香菸,伴隨著陣陣煙霧,他上氣難接下氣道:「其實我的心早就死了,跟你媽一起死的。」

  「但我姓葉,是你們的父親,姝夢的丈夫,還是葉家子孫。」

  「祖宗家業,我不扛誰扛?」

  「你說我貪圖榮華富貴也好,說我愛慕虛榮也罷。當年的事,如果再給我機會重新選擇,我仍然會犧牲你媽。」

  葉千山撿起掉落的菸頭,準確無誤的彈進菸灰缸道:「死不足惜。」

  葉振心呼吸急促道:「立場不同,觀點不同。你爺爺說的沒錯,我適合繼承葉家家業,而你,適合做個好丈夫。」

  「我的心夠狠,你的心太慈。」

  「你明明恨我入骨,在這會卻捨不得將我一刀斃命。」

  「感情誤事,這是你最大的缺點。」

  葉千山口是心非道:「我得慢慢折磨你,讓你感受死亡前的恐懼。」

  葉振心不予爭辯,岔開話題道:「至於溪溪,若沒有那件事,以她的心性手段,是繼承家業的最好人選。」

  「你爺爺說了,三個葉振心都比不上一個葉靈溪。」

  「對她的評價之高,是絕無僅有的。」

  葉千山正色道:「溪溪不姓葉,她姓裴,裴靈溪。」

  葉振心張嘴想要說話,大股的鮮血噴涌而出。

  他仰起腦袋,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葉千山驀然鬆手,一瞬間失去所有力氣。

  葉振心拼盡最後一口氣問道:「那你呢,你,你姓什麼。」

  葉千山推開輪椅,雙腿跪地,趴在地上道:「我姓葉,葉家的畜生。」

  葉振心放聲大笑,瞪目而終。

  葉千山磕頭送拜,淚如雨下道:「爸,兒子給您送終啦。」

  他嚎啕大哭,傷心欲絕。

  五分鐘後,葉千山離開。

  三名玄門長老負責斷後,打散了葉振心藏於軀體中的三魂七魄。

  而那位冷大師,死的不能再死了。

  身為幽冥門餘孽,縱有千般手段,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仍然分身乏術,在劫難逃。

  ……

  葉家大宅,簡陋的密室內。

  戴著老花鏡仔細翻看當月財務報表的葉罡突然狂噴血霧,奄奄一息。

  他倒在蒲團上,聲嘶力竭的吼道:「不。」

  「振心……」

  「我的兒。」

  「是誰,是誰幹的?」

  與此同時,葉家祠堂里的三十六盞氣運燈就此熄滅十盞。

  身穿灰袍的慈恩大師悲憫合掌,念了句阿彌陀佛。

  ……

  京都陳家,那處原本屬於方玟萱的清淨小院。

  隨著刁梵音與陳玄君的交易,棲身陳家十二年的方姓女子飄然離去。

  如今這裡是刁梵音的地盤,沒有的她允許,誰都不敢擅自踏入。

  即便是身為主人家的陳四爺,亦默默遵守這份約定。

  此刻,繁星點點,圓月高掛。

  刁梵音心事重重的坐在涼亭石椅上,蹙眉哀愁,嘆氣不斷。

  不遠處,拄著拐杖的刁婆婆夜觀星象,口中念念有詞。

  「怎麼會隕落,怎麼會查無此人。」

  「是誰害的蘇寧?」

  「崑崙那群飯桶幹什麼吃的。」

  她一邊掐指凝算,一邊毫不在意的抹去嘴邊血跡,眼中藏淚道:「我答應了玟萱護蘇寧周全,我食言了,再無臉面見她。」

  「這母子倆剛剛相認,幾天的功夫啊,你要她如何接受?」

  「還有你,你這丫頭明明和我保證過的,會派人暗中保護蘇寧,你派出去的人呢?」

  刁婆婆怒視自家孫女,氣急敗壞。

  刁梵音無力解釋道:「我說了很多遍了,蘇寧前往崑崙,我們的人不方便跟蹤。」

  「是,我承認,這中間有我的疏忽。」

  「可事已至此,您要我拿命賠嗎?」

  刁婆婆崩潰道:「查,查出是誰害了蘇寧,我要給玟萱一個交代。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死。」

  刁梵音揉動眉心道:「已經在查了,最多半個月,一定會有結果。」

  說著,她煩躁起身,抽絲剝繭道:「崑崙,紫薇,以及陳玄君這邊除外,會對蘇寧下手的無外乎其它四脈。」

  「這其中白南弦的嫌疑最大,他要報復童鳶,報復我們。」

  「原本欲借蘇寧的父親充作籌碼,與我們談條件。」

  「結果事與願違,陳玄君拿裴姝當人質,換回了蘇明康。」

  「或許姓白的狗急跳牆……」

  「第二,佛門。」

  「苗疆之行的失敗,註定李木子會秋後算帳。」

  「這傢伙處境艱難,不比白南弦好過。」

  「對蘇寧下手,意在崑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