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八章 執一縷紅線

  十五年前,崑崙三十六劍曾以盪妖劍陣圍困玄門老祖半柱香。

  一戰成名,天下皆知。

  他們是崑崙最為強大的底牌之一,何其耀眼,亮如星辰。

  但此刻,面對根本沒有出手的青衫男子,崑崙三十六劍崩潰了。

  他們的依仗,他們自認的強大,在這個神秘人面前不堪一擊。

  別說以劍陣禦敵了,便是起身,都起不了。

  被壓制的徹徹底底,半膝跪地,汗如泉涌。

  「白,大白,快去敲響浩劫鍾。」劍一牙關緊咬,面如土色。

  因為需要對抗那股磅礴殺意,崑崙三十六劍完全動彈不得。

  他們很清楚,只要自己稍有鬆懈,那股無孔不入的力量會在頃刻間摧毀他們的肉身。

  而唯一不受影響的只有白猴,它跪在地上,似嬰兒般抽泣,斷斷續續。

  聽到劍一的呼救,白猴抹了下臉,凝望虛空,哇啦啦的扯叫。

  「臥槽,你個死猴子。」劍三怒罵道:「虧你還在崑崙通靈,被白柚長老悉心教導,浩劫鐘不知道嗎?」

  「敲,敲九下。」

  「快點。」

  劍三臉色漲紅,有血絲從他的嘴角滲出。

  劍一補充道:「掌教在禁地閉關,你,不行你去一趟禁地。」

  「外有守門弟子,向他們表明身份,喚掌教出關。」

  「否則今日劫難怕是……」

  「哇。」

  劍一的話還沒說完,人群中,劍八,劍十,劍十六等人齊齊噴血,萎靡不振。

  「快啊。」劍三心急如焚的吼道:「浩劫降臨,你難道想眼睜睜看著崑崙毀滅嗎?」

  白猴手忙腳亂的轉圈,最後脖子一挺,直愣愣的倒在地上裝死。

  劍一目瞪口呆,破口大罵道:「孽障,勞資剝了你的皮。」

  白猴抽搐了幾下,嘴裡吐著泡泡。似乎在告訴大家:你們看,我都口吐白沫了,別喊我唄。

  劍一瘋了,拼著同歸於盡的心理舉起手中的長劍,恨不能一劍劈死那隻賤猴。

  好在季玄清出現了,自後山飛掠,漂浮半空。

  青衫烈烈,衣袍鼓動。

  他雙手負於身後,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是蘇星闌,我崑崙一脈三長老,坐鎮第三峰。」季玄清大聲說道:「小師弟,心魔既在,你需守住靈台一抹清明。」

  「咚。」

  浩劫鐘不知被何人敲響,沉悶鐘聲聚於一線,直奔天際。

  寥寥霧氣在鐘聲的震懾下向著四周消散,露出青衫男子屹立雲端的單薄身影。

  他直視季玄清,血紅的眸子裡有一閃而逝的恍惚。

  「我是誰?」他再次開口,自空中踏行。

  隨著他每一步的跨出,在他的腳下,有劍氣凝聚的劍身托浮,步步盡碎。

  下一刻,他的身軀化作了百丈劍鋒,似要將天地一劍劈開。

  聲勢浩蕩,綿綿不絕。

  季玄清大驚失色道:「天人合一,圓滿領悟天道,這,這是武力十七層。」

  「告訴我,我到底是誰?」青衫男子一指落在季玄清的眉間,身影在劍芒中若隱若現。

  似乎只要他稍稍用力,這位崑崙掌教將當場斃命。

  「你,是我的小師弟,崑崙的三長老。」季玄清面無懼色道:「蘇吉安,十歲入崑崙,在山腳下,我第一次見到你。」

  「你惡疾纏身,死活不知。」

  「師傅說你體質特殊,乃天生修行的絕佳好苗子。」

  「但那會你奄奄一息昏昏欲睡,是我背著你上的崑崙山。」

  「也是我親手餵你喝下的第一口藥。」

  「小師弟,這裡是崑崙,是你的家,你修行二十載的地方。」

  季玄清眼神柔和道:「你看,那是屬於你的第三峰,十年了,它一直在等你回來。」

  「我們在等你,歷代崑崙祖師亦在等你。」

  「太上無情,無情的是劍招,是劍意,是心魔,不是你蘇星闌。」

  「師傅說守得靈台一線清明,便是成魔也能如夢甦醒。」

  「小師弟,此時不醒更待何時?」

  季玄清大手一拍,浩劫鐘被撞響第二聲。

  比起第一聲的沉悶渾厚,第二聲的浩劫鍾縹緲難尋。

  青衫男子搖搖欲墜,悽厲嘶喊。

  他緊緊捂著腦袋,瑟瑟發抖,痛不欲生。

  季玄清繼續道:「第四峰是你曾經去的最多的地方,那裡有你此生最愛的女子,夏白柚。」

  「大仇得報,屈長安已死,白柚師妹泉下有知,她斷然不想看到你今天的樣子。」

  「是人是魔全在你一念之間,與其說盪妖劍法的心魔操-控了你,不如說你蘇星闌自甘墮落忘卻了本性。」

  「你若殺我,大師兄不怪你,真的不會怪你。」

  季玄清眼眶濕潤道:「只要能換你心魔消除,我死又何妨?」

  「咯咯咯……」青衫男子喉嚨里發出古怪聲響。

  他的身體往下掉落。

  仿佛輕盈無力的羽毛,隨風飄動,不染塵埃。

  季玄清視而不見,接著說道:「小樓倚窗獨坐,只盼君心如初。執掌心一縷紅線,許你三世白頭。」

  「星闌,夜色起星闌,夏初生白柚。」

  「你莫要讓她失望,也不能讓她失望呀。」

  「轟。」

  第四峰上,有輕吟悅耳的聲音響起:「小樓倚窗獨坐,只盼君心如初。」

  「星闌,我在,一直都在,從未離開過你。」

  如夢如幻,似真亦假。

  青衫男子離地不足半米的身軀猛地一顫,就那麼凝空虛浮。

  他血紅的雙眼慢慢恢復到正常人的顏色,暴戾的殺意逐漸消退。

  緊捂太陽穴的雙手悄然鬆開,牙關碰撞,吐字如珠道:「白,柚。」

  季玄清大喜過望,飛至青衫男子身邊,激動道:「小師弟,你受苦了。」

  「快,守住此刻清明,大師兄助你斬滅心魔。」

  青衫男子艱難搖頭,神情扭曲道:「斬,不了的。」

  季玄清執著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相信我,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

  「大,大師兄。」青衫男子笑意悽慘,神智在模糊不清中循環掙扎道:「將,將我囚禁崑崙,禁地。」

  「小師弟。」季玄清虎目盈淚,哀婉轉身。

  「聽,我的。」青衫男子氣息薄弱,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他落於地面,隔空虛抓。

  那柄黑布包裹的厚重長劍被他大力握於掌心。

  「你,回去。」他拍了拍劍柄位置,輕輕一推。

  「崑崙氣運日漸薄弱,五峰需要你的鎮壓。」

  「守住崑崙,待我甦醒。」

  「鏘。」

  黑布炸裂,露出太玄劍通體墨黑的劍身。

  它圍著青衫男子急速轉動,悲吟如泣。

  「走。」他站直了身軀,以食指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