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宇軒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他在電話那邊的語氣很平靜,平靜的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有時間嗎?聊一聊吧,你有一些事要問,我也有一些話要說。」
「聊聊,沒問題,你在什麼地方?」
「我就在你的工作室,樓下。」
「好,那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到。」
掛掉電話,我給瘸子打了個招呼,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梁成才已經對我動過手了,我不能不小心一點。
瘸子和我一起到了工作室的樓下,宇軒就站在那邊,站的端端正正,我朝周圍看了看,沒有看見梁成才。
我過去跟宇軒碰了面,本來是想帶著他到工作室去談的,宇軒搖了搖頭。
「你對我不放心,我今天是一個人來的。」宇軒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客車票:「從廣愛縣城到市區的車票。」
「那咱們去什麼地方談?」
「就在你的車裡吧,那樣你放心一些。」
我帶著宇軒走回到車子旁邊,瘸子就很知趣的從副駕駛下來,跑到一旁抽菸。我和宇軒上了車,坐下來之後,我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你不肯拿出我想要的東西,我只能來找你談了,說說你的條件吧。」
「我沒有什麼條件,原來一直都想知道你的轉世之謎,還有這塊石頭的秘密,現在,可能也不用再問你了。」
「哦?那你說一說?」
「我應該叫你宇軒,馬思仁,還是吳世用?或者,這都是你。」
宇軒靜靜的聽著,也沒有反駁。
「甚至,連徐允都是你。」我取出那塊石頭,說道:「至於這塊石頭,我大概也知道了。」
從古至今,很多人都尋求過長生不老,但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無人能夠逃/脫。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真正做到長生不死。
但是,所有的人,在這件事上,可能一直存在一個誤區。他們說認為的長生,就是自己本人可以永遠都不死,永遠保持著生命和活力。
人的身軀,只是一個皮囊而已,承載靈魂的皮囊,皮囊可以更換,只要靈魂不變,那麼,就算是一種長生。
一個人如果帶著自己的記憶,離開了原來的軀殼,轉移到另外一個陌生人的身軀中,他還記得自己是誰,還記得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前世的一切記憶,都轉嫁到了這個陌生人的身軀里,那麼,這個人算不算一直都活著?
當年的徐允,肯定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他是怎麼研究出這些的,已經不得而知了,但徐允一定能把自己的記憶,承載到這塊小小的石頭裡面。
在他的軀殼將要消亡之前,尋找一個合適的人,最好是初生的嬰兒,因為嬰兒沒有記憶,不會跟徐允的記憶產生衝突。石頭裡的記憶,轉嫁到嬰兒身上,等這個嬰兒長大以後,他知道,自己的前世是徐允,他會把那塊石頭保存好,安安靜靜的以新的身份度過這一世。
等到第二個人將死之前,故技重施,重新找到一個初生的嬰兒,這塊石頭裡,已經有了兩世的記憶。
接下來,就是第三個人,第四個人,第五個人。
每多一個人,就等於這塊石頭裡多儲存了一個人一生的記憶,傳承的時間一久,難免會出現一些意外,畢竟。那麼多雜亂的記憶突然湧入人的腦海,如果梳理不清楚的話,很可能導致神智的錯亂。
從徐允開始,這種情況就沒有斷過,他們要選擇的嬰兒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什麼樣的條件,都無所謂,因為他們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最後一世,如果過的不好,還會有下一世。
到馬思仁和宇軒進行交接的時候,就出了一點問題,記憶太多了,在宇軒的腦海里蟄伏,宇軒前十年,看起來很正常,和普通孩子沒有什麼區別,等到這些蟄伏的記憶完全爆發之後,就讓他產生了短暫的混亂,甚至會胡言亂語。
他說過,自己的前世是馬思仁,如果在正常狀態下,宇軒不可能把這些話輕易的告訴別人。
宇軒要做的事情,就是平平安安的過往這一生,在臨死前,找到一個合適的人,把傳承繼續保持下去。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說的只是如果。」我頓了頓,接著說道:「如果某一世,遇見了什麼很意外的情況,突然……死在一個周圍沒人的地方,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確實困擾過我,我一直在想辦法,我相信,辦法總是能想到的。」
宇軒並沒有直接伸手跟我要那塊石頭,但我知道,這是和他生命一樣重要的東西。我覺得,宇軒不會對別的人造成什麼傷害,構成什麼威脅,只要他拿到了這塊石頭,就會歸於平靜。或許,在他長大以後,還會像上一世的馬思仁一樣,做一個樂善好施的人,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你的東西,還給你。」
我把石頭遞給了宇軒,宇軒有一點意外。
「你真的沒有什麼條件?」
「真的沒有,我的想法,就是解開這個秘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我伸出一隻手,說道:「祝你快樂成長,以後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宇軒看了看我,最後,終於伸出自己的手,和我握了握。
他拉開車門,然後一個人朝著遠處的車站走去,小小的身影,顯得很孤單。
「怎麼,這件事,就這麼完了?」瘸子從那邊走過來,叼著煙說道:「費了那麼大力氣,然後說幾句話就完事?」
「那還能怎麼樣?」
和瘸子說話的時候,我心裡又冒出了之前就出現的那個想法,我已經老大不小了,要為生活奔波,解密是個快樂但是又痛苦的過程,我不想再牽連別的人,也不想自己一直這樣活下去。
我打算分出一半的精力,去做點正經的工作,然後把寫稿子,追查事件,當成業餘的愛好。
只不過,世界上的很多事,好像都是故意跟人對著幹的,在我想要暫時改變這種生活的時候,一個電話,讓我不得不先放下了金盆洗手的念頭。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