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另起爐灶

  「這新千總不會真的要整軍吧?」

  三個把總攆開了手下,湊在一起,急切地商議起來。

  李萬和愁眉不展。

  「這可沒準,年輕人熱血衝動,要是真這麼幹,咱們仨可沒好。」

  安大二恨恨地拍著桌子。

  「他娘的,過點安生日子都不行了。這年頭,誰不撈點?咱們仨才吃了多少,大頭都讓上面拿去了。那小千總,有本事去找上面啊。」

  古大彪苦笑連連。

  「上面那些吃人都不吐骨頭渣子,還會管咱們死活?二位,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付這位瘟神吧。」

  李萬和和安大二齊齊嘆息,一時竟找不到任何辦法。

  其實他們都誤會左夢庚了。

  見了後營的現狀,左夢庚立刻就明白,這些人沒救了。

  包括他們三個把總。

  以這些人為底子,不可能練出強軍來。

  同樣的,後營是這個德行,只怕其他的五個營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些貪官污吏,好好的大明就是敗壞在他們手裡。這樣的兵將,能上沙場嗎?還不夠人家砍腦袋的呢。」

  黃宗羲氣的兜兜轉,唾沫橫飛,把大明上下都給罵了個遍。

  柳一元也好不到哪裡去。

  本以為跟著左夢庚去做了副將,能夠成就名將的夢想。可看到那些貨色,滿腔熱血全都凍住了。

  「我等大好年華,難道就要扔在裡面?」

  見左夢庚無動於衷,他不禁催促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兩人指天罵地的時候,左夢庚一直很安靜。

  軍人的性格,遇到問題就會去解決問題,從不會怨天尤人。

  後營的情況雖然糟糕至極,但經過一番思考,左夢庚覺著,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既然這後營爛了,那咱們正好省事,乾脆另起爐灶。」

  黃宗羲嚇了一跳,連忙提醒。

  「這兵員名額可都是在冊的,你想另外成軍,怎麼過關?」

  左夢庚智珠在握,笑道:「後營還是那個後營,至於這後營裡面的兵嘛,還不是我說了算?」

  柳一元卻不看好。

  「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呢。」

  左夢庚卻不這麼看。

  「難不難,只需疏通一個人就行。」

  他對左富道:「去,給劉參將下帖子,就說我給他接風洗塵。」

  左夢庚邀請,劉源清立時就答應了。

  這個小輩既然和張繼孟親厚,和他搞好關係就等於是和張繼孟搞好關係,他這個參將的位子才能坐得穩。

  左夢庚在臨清最好的酒樓訂了席面,還邀請了本地一些士紳。

  劉源清到的時候,一經介紹,發現都是本地大戶,立刻又對左夢庚高看了幾分。

  在一地駐軍和在一地為官基本上差不多,不和當地搞好關係,那是寸步難行。

  尤其是臨清這個地方,進士滿地走、官宦多如狗,一不小心就容易惹了真佛。

  左夢庚很是客氣,請了劉源清坐主位,對他百般恭維,著實給足了臉面。

  有左夢庚在,那些大戶對劉源清也十分客氣。

  觥籌交錯之際,劉源清漸漸迷醉,往昔對左夢庚的那麼一丁點不滿,也就散了。

  氣氛這熱鬧著呢,小廝又引了兩人來。

  這兩人一到,氣氛更加喧鬧。

  所有人紛紛起身近前迎接,根本不敢怠慢。

  劉源清睜著一雙醉眼,迷離看去,登時所有的酒氣都嚇沒了,幾乎是連滾帶爬跑過去的。

  來的兩人,一個是他的頂頭上司張繼孟。還有一個,竟然是臨清知州瞿式耜。

  「哈哈,賢侄,我二人來叨擾你一頓酒宴,可算不速之客?」

  瞿式耜暢語歡顏,拉著左夢庚,親昵非常。

  左夢庚連忙延請。

  「明府親至,此乃我臨清鄉老之幸。掌柜的,還不拿出最好的酒來?明府一個高興,賜你一幅字,夠你受用終身的。」

  掌柜的大喜過望,屁顛屁顛去了。

  瞿式耜笑罵不已。

  「臭小子,竟拿老夫做恩情。」

  一群人跟著鬨笑,恭維不絕。

  劉源清在一旁看了,終於明白左夢庚的能量。

  這個年輕人得知州、兵備兩位大員厚愛,在這臨清的一畝三分地上,儼然土皇帝一般。

  別看他是左夢庚的上司,可是只需要左夢庚對這兩位大佬上上眼藥,他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

  酒宴過後,劉源清特意留了下來,想要再和左夢庚拉拉關係。

  左夢庚動作卻更快。

  「劉叔叔來了本地任職,想必多有不諧。小侄看著,不忍叔叔困頓。些許心意,還請笑納。」

  一匣子百兩紋銀,讓劉源清臉紅心跳。

  以他的職位,這個數目不多。但這是左夢庚送的,是現在這個時候左夢庚送的。

  自從見識了左夢庚和瞿式耜、張繼孟的關係後,即使左夢庚不送銀子,劉源清也得將他供著。

  誰是爺,這一點還是要分得清的。

  不過有銀子拿,總歸是好的。

  「賢侄於劉某恩情盡矣,便是親族子弟也莫過如此。賢侄今後安心從軍,凡事叔叔都給你做主。」

  等的就是這句話。

  左夢庚狀似為難,輕聲道:「說起來,小侄確有一些軍務要報與叔叔。」

  他將後營的情況說了一遍,又道:「此等軍伍,莫說作戰,便是活都活不下去了。倘若鈔關那等大事再來一次,咱們怕只能眼睜睜看著。因此小侄有心,打算重整後營,還請叔叔支持。」

  「這……」

  劉源清難住了,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他已經釐清了臨清協,後營的情況他也知道,而且剛剛有一筆後營的餉銀被他收入口袋。

  整軍就要花錢,這筆餉銀就要保不住。

  足足三千多兩銀子呢,就這麼掏出來,心疼啊!

  「賢侄有心,還容叔叔想想。」

  左夢庚呵呵冷笑,知道他為何如此。

  「關於如何整軍,小侄倒是有些思路。說出來,請叔叔參詳一二。」

  他頓了頓,慢慢說起。

  「如今朝廷財稅緊張,這軍餉怕是一時難以補足。指望朝廷,不知要猴年馬月。因此小侄就想著,整頓後營的事,先做著。至於這後營的餉銀,以及這剩下的人馬,倒是要勞煩叔叔費心。」

  「嗯?」

  劉源清愣住了。

  他聽明白了。

  左夢庚只想要後營的名頭,至於後營的餉銀和那些兵將,他並不想要。

  這合規矩嗎?

  當然不合。

  可他能拒絕嗎?

  劉源清只是略一思量,就決定裝傻。

  今日瞿式耜、張繼孟聯袂出席,什麼意思?

  不就是來給左夢庚站台的嘛。

  本地知州和兵備都和左夢庚穿一條褲子,他一個參將膽敢有不同意見,張繼孟就敢查帳。

  左夢庚的話里,有一個部分令劉源清怦然心動。

  那就是後營的財務,乾脆不要了,交到了他這個參將的手中。

  那可是一個營的錢糧啊。

  雖然實際上這個營只剩下了一百多個老弱病殘,可帳面上依舊是一個齊裝滿員的營,朝廷得按一個營提供錢糧。

  不用多說,一個士兵一個月一兩銀子的軍餉,再加上武器、被服、糧草等,差不多要近兩千兩的巨資。

  只需要他現在點頭,這筆錢就會落入他的口袋。

  劉源清老於軍伍,左夢庚的話他一聽就知道,其中有大貓膩。

  這個笑眯眯的小子,只怕是野心勃勃,不懷好意。

  他要管嗎?

  開什麼玩笑?

  他劉源清從軍,只是為了升官發財罷了。

  什麼忠臣孝子、名垂青史?

  有白花花的銀子重要嗎?

  再說了,上面兩尊大佛蹲著。他只要敢稍加阻攔,腦袋落地之日就不會太遠。

  「呵呵,賢侄志向高遠,實在令人佩服。不過強軍健武,以護鄉梓,實乃迫切之需。放手去做,無須顧慮。」

  左夢庚不要後營的財務,招兵買馬的錢從哪兒來,劉源清不管也不問。

  此人在本地既然有莫大的勢力,想來自有財路。

  對劉源清最重要的是,莫過於好好想想,後營的財務拿過來後,該如何運作一番,才能進入自己的腰包。

  許多事的敗壞,往往並不是當事者察覺不到,最壞的莫過於視而不見。

  這樣的大明,左夢庚可實在是太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