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龍等人縱游江南,每到一處,無不眾星捧月,讚頌如潮。閱讀
秦樓楚館當中,多少才情絕倫的名妓都對他們傾慕崇拜,恨不得以身相許。
今日在這裡卻被一個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的小丫頭譏諷嘲笑,怎麼可能受得了?
看著眼前的校場,目測一圈不過四百多步。
十圈而已,當不在話下。
其實這也不是陳子龍愚蠢,而是眼睛帶來的欺騙感。
甭說這個時代的人了,即使在後世,不也有不少人看著運動場時覺的:八百米而已,能有什麼呀?
兩圈不是很快就跑完了嘛。
結果等自己上場的時候才發現,兩百米都沒跑完,就累成死狗了。
「比就比,倘若你們輸了,今後必須恪守婦道,不可違背綱常。」
他這麼一說,小丫頭的眼睛就眯了起來。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的她最危險。
「如果你輸了,你們幾個就到我軍中來。我嘛,會好好操練你們的。」
士兵們紛紛發出鬨笑,目光憐憫地看著這幾個書生。
陳子龍並不覺得自己會輸。
想當初他可是抱著匡扶天下之志,以冠軍侯、班定遠為榜樣,著實磨礪過一番武藝的。
教他武藝的師傅也說過,以他的身手,等閒數人靠近不得。
他和家裡的僕人也曾比試過,無一是自己的對手。
徐爾爵雖然和陳子龍等人是朋友,但也覺著這幫人太過於心高氣傲。今日吃點教訓,未嘗不可。
因此笑呵呵的不說話,更不點名那小女孩的身份。
想想那小女孩恐怖的武力,他已經預想到了陳子龍等人的下場。
雙方來到校場上,陳子龍與那士兵並排站好。
為了便於奔跑,陳子龍還撩起下擺,塞在了褲腰帶里。
他越鄭重,那小女孩越無聊。
「開始吧。」
陳子龍早就憋足了勁,立刻如同獵豹一般沖了出去,速度飛快。
這傢伙能夠暴打艾南英,還真不是一般的文弱書生。如果跑五十米的話,成績應該不錯。
反觀那個士兵,一開跑就被他落下了一大截。但也不著急,只是保持一定的勻速,跟在後面。
看到陳子龍一馬當先,宋徵輿、夏允彝、楊廷樞等人跟著一起意氣風發。
「此番勝矣!」
「我輩文能提筆、武能仗劍。擎天之志,豈是區區武夫可比?」
五十米跑完,明顯可以看到,陳子龍的速度陡然慢了一截。
他自己也發現不對了。
怎麼回事?
我力氣呢?
為何腳步如此沉重?
怎麼胸膛里要爆炸似的?
怎麼呼吸急促如破鼓?
還有多遠來著?
那士兵慢悠悠的跟上來,和他並駕齊驅,還有心情說閒話。
「文曲星,怎麼了?快跑呀,再快點啊。你這樣的,韃子追上來,你連逃命都逃不掉。」
陳子龍幾欲吐血,咬牙奮力,比剛才快了一點。可是也就幾個呼吸的功夫,身子就不受控制地慢了下來。
可惡,居然第一次發現,區區奔跑竟如此艱難。
陳子龍不禁想到幼時。
那時他的,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
和一群小夥伴們肆意地奔跑在鄉間的田埂上,從不知疲倦,仿佛有著永遠也用不完的力氣。
為何現今竟這般不堪了?
他並不知道,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那士兵見他再也無法提速了,哈哈大笑。
「您呢,就慢慢爬吧,我可去了啊。」
說話間,士兵加了三分速度,一溜煙遠去了。
陳子龍心痛如絞,實在是不甘心。可身子不聽使喚啊,越來越痛,似乎要將整個人都撕裂了。
眼瞅著他和那士兵的距離越落越遠,宋徵輿、夏允彝等人全都不解,更是頓足哀嘆。
「人中兄為何如此蹣跚?區區跑步,怎可效老朽之狀?」
「人中兄難道遭了什麼暗算?」
小女孩在旁邊不禁側目,哼道:「覺著跑步很簡單嗎?行啊,你們也上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宋徵輿不服氣,哼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走,咱們也去嘗試一番。」
幾個士子都覺著其中有貓膩,也沖入了校場,跟著奔跑了起來。
結果他們的表現,還不如陳子龍呢。
其中宋徵輿和李雯體質最差,只跑了一圈半,就臉色蒼白,汗如雨下,扶著腰乾嘔不止,毫無往日風雅。
楊廷樞比他們多跑了五十米,然後就抱著腿,齜牙咧嘴,動彈不得。
他……
抽筋了。
夏允彝已經不跑了,一張嘴如同河馬一般,貪婪地吸收著空氣。
看著前方一步一挪的陳子龍,終於明白,原來看似不起眼的跑步,竟如此艱難。
整個校場上,唯獨那個士兵始終保持著同樣的速度,一圈一圈,不斷地從他們身邊超越。
「喲,又見面了嘿。」
「幾位文曲星,快跑呀!」
「你們這麼爬,還怎麼打仗啊?」
連續不斷的嘲諷,讓幾個士子心態完全炸裂。
陳子龍再也受不得,乾脆捨棄比試,怒氣沖沖地回來找那小女孩。
「跑步算什麼?要比就比武。來呀,讓你看看本少爺的劍術。」
小女孩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
「你連跑步都不行,還奢談比武?」
陳子龍其實也知道自己有點不要臉,但輸人不輸陣,依舊仰著頭,努力給自己照著理由。
「哼,鄙人……鄙人不善奔跑。」
左夢庚就是不在,否則的話,一定會問問他。
你是不是其實姓常?
小女孩絲毫不帶客氣的,逼視的眼神竟然令陳子龍抬不起頭來。
「左夢庚那句詩怎麼說的來著?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天下事變成這般模樣,就是你們這些眼高手低的讀書人太多了。」
陳子龍等人勃然色變,只感到所有的自尊都被踐踏到了泥土了。
他們想要反擊,可是剛剛的比試結果盡在眼前,就算想反擊,也沒有力量啊。
夏允彝身形搖晃不止,嘴裡念叨不休。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
難道往日裡和諸多朋友砥礪讀書,暢談國事之舉,竟如此不堪嗎?
一時間,幾個士子全都垂下了頭顱。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會輸在最不起眼的跑步上。
小女孩卻不管他們的多愁善感,而是霸道地命令著。
「願賭服輸。你們幾個,明日到我那兒報導。敢不來,腿打斷。」
頤指氣使的模樣,令楊廷樞很是不忿。
「便是左將軍也不敢如此對待我等。」
小女孩已經遠去了,話音留在空氣里。
「左夢庚敢違抗命令,腿也照樣打斷。」
冷颼颼的殺氣著實令幾人嚇破了膽,久久無法回神。
徐爾爵把奸笑隱藏在心底,道:「各位,走吧,咱們還是先去看書好了。」
陳子龍一把抓住他,指著遠處的身影,追問道:「子貴,此等跋扈之女子,究竟何人?難道便無人能制她嗎?」
徐爾爵咧嘴。
「想制她?也得打得過她才行啊。全軍上下,無一人是她對手,怎麼制?今後你們見著她,退避三舍,懂嗎?」
聽到這邊全軍上下居然竟打不過一個區區丫頭,宋徵輿臉色頗為難看。
「我看那左將軍,也是名不副實之輩。否則的話,怎會讓一丫頭騎在頭上逞威?」
徐爾爵都不知道如何吐槽了,指著遠處的背影,呵呵道:「便是這個小姑娘,清水關一戰,只用兩把斧子,殺敵三百餘……」
冷風過境,諸子瑟瑟,一言難發!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他們遇到的究竟是人,還是妖怪?
這樣的無敵猛將,雖然是女子,可他們又豈是對手?
這可比花木蘭猛多了。
也不知道四川那位秦將軍和她相比如何?
此時再想剛才發起的挑戰,竟成了天字第一號的大笑話。
一時間,幾個士子再無傲氣,蔫頭蔫腦的樣子,和霜打的茄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