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顏神鎮的過程,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雖說顏神鎮的圍牆建造的十分堅固,可是在新軍的槍炮面前,完全抵擋不住。
當新軍用炸藥炸開了城門和圍牆後,裡面的白蓮教匪大亂,四處奔逃。
新軍攻入鎮中,開始清剿餘孽。
負隅頑抗的白蓮教匪大肆放火,意圖趁亂突圍。
可惜並沒有什麼用,被新軍四面合圍,步步蠶食,最終全都消滅於鎮內的爐神廟中。
「參座,我們發現了鎮內還活著的人。」
左夢庚陪同孫元化走進了顏神鎮,也見到了還活著的人。
都是一些男人,本來被白蓮教匪關在了一處堂屋之中,還沒來得及殺。
至於女人,早已被禍害殆盡了。
這些人被新軍士兵放出來後,看著被毀的差不多的家園,嚎啕大哭。
「把在這裡繳獲的財寶,核算之後,發給他們吧。要不然的話,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恐怕沒法活了。」
孫元化看著眼前的一切,心生悲涼。
左夢庚點點頭,吩咐下面的人去做了。
或許是身逢亂世,各種各樣的災難之下,人的承受能力也變得格外的強。
這些還倖存的人在好好地哭過一陣後,就冷靜了下來。
左夢庚大概數了數,還有三百來人。
不過很奇怪的是,新軍解救了他們不說,還將原本屬於他們的財富還給了他們。但這些人面對左夢庚時,全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難不成這些人都是受虐狂?
「各位鄉親,可是我部官兵有不妥之處?本將便在這裡,你們如實說來。倘若有人違反軍紀,禍害百姓,本將定不輕饒。」
那些人全都低著頭,不吭聲。
「難道你們也是白蓮妖孽?」
左夢庚決定詐一下。
果然,一聽到他開始安罪名,那些百姓全都沸騰了。
「將軍莫要胡說,俺們可都是良民。」
「俺們世世代代都生在這顏神鎮,官府里也是有名冊的。」
「軍爺想要砍了俺們的腦袋請功嗎?」
左夢庚任憑人群鼎沸,過了一陣,稍微安靜了些,他才問道:「既然你們都是良民百姓,我軍解救你等,為何冷言相向?」
人群里一個半大老頭哼道:「和你們這些臨清人沒啥好說的。」
左夢庚愕然,心說這怎麼還帶地域仇視的?
「我們臨清人咋了?可是我們臨清人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
說起這個,這些百姓竟比家破人亡還要悲憤。
「要不是你們臨清人,俺們顏神鎮怎會沒有了活路?」
一個年輕人憤憤不平,也顧不得殺頭之禍,大聲嚷嚷起來。
左夢庚原以為其中有什麼誤會,可仔細問過了才發現,原來臨清和顏神鎮之間還真的有怨。
根源就在他創建的福耀集團。
顏神鎮本來是大明最大的玻璃製品生產基地,靠這個行當繁榮了許多年。
但顏神鎮的玻璃產業明顯走偏了,只追求華麗色彩,產出也多以玩物、飾品為主。
左夢庚籌建了福耀集團,使得玻璃開始進入實用領域,並且很快行銷天下。
即使是玩物和飾品,顏神鎮的產品質量也沒法和透明玻璃競爭。
從去年開始,顏神鎮的東西就賣不出去了。
許多人以此為生,東西賣不掉就賺不到錢,就要餓肚子。
正因為如此,才因為福耀集團而對臨清十分仇視。
了解了情況,左夢庚不禁哭笑不得。
沒想到自己雖然從未來過顏神鎮,卻將這個玻璃主產地給逼的快要破產了。
但是他並無任何愧疚心裡。
「各位可曾見過福耀集團出產的玻璃?哦,對了,你們叫料貨。」
那些百姓們不說話,但有幾個人輕輕點頭,同時面露艷羨之色。
左夢庚對那個領頭的拱手。
「這位老哥,還未請教怎麼稱呼?」
「小的是顏神鎮爐行的中人徐應元。」
左夢庚早就注意到了此人。
「徐老哥在大傢伙當中,很有威信啊。」
徐應元對這個恭維頗為受用。
「不過是小的處事公道,心裡念著大傢伙不易,所以大傢伙都給幾分薄面。」
左夢庚並不知道,這個徐應元並非只是有威信那麼簡單,他甚至可以算是顏神鎮爐行的領袖之一。
顏神鎮爐匠們供奉的爐神廟,就是他主持修建的。
左夢庚自有話說。
「徐老哥見過我臨清福耀集團出產的玻璃製品,覺著如何?」
徐應元有點摸不清這個年輕將軍的態度。
但事關本行,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了。
「臨清所產料貨,不過占了清澈之便利。除此之外,手藝上頗不如我顏神鎮所產。」
左夢庚爽朗一笑,問道:「那顏神鎮這裡,可能燒制出透徹之玻璃來?」
一眾匠人紛紛搖頭。
之前聲音頗大的那個年輕人道:「俺們匠戶,靠的就是手藝。料貨清澈了,卻也不能做成俺們那樣的好貨。」
「你是……」
年輕人回道:「小的顏神鎮房宗義。」
左夢庚點點頭,正面回應道:「你說臨清的玻璃除了透澈之外沒有大用,這是荒謬之言。恰恰因為玻璃變得清澈了,才能廣泛應用。你們顏神鎮的玻璃,除了能夠賞玩,還有何用?」
房宗義年輕氣盛,而且見這年輕將軍脾氣似乎很好,也稍微放開了些。
「那請教將軍,臨清的透澈料貨,又有何用?」
左夢庚隨手將望遠鏡扔過去,道:「你看看,此物算不算有用?」
房宗義將信將疑拿起來,照著左夢庚指點的方法一試,登時大驚。
「這……這……這……」
一張本來古銅色的臉,愣是接連轉換了數十種色彩。
其他匠人大奇,也紛紛試了一次,同樣也被鎮住了。
徐應元失魂落魄,再無傲氣。
「此物竟能視千里之外如在眼前……」
左夢庚拿回望遠鏡,道:「現在你等可知,為何顏神鎮會沒落了吧?誰都不是傻子,福耀集團更加實用的玻璃一出來,便將你們的東西比了下去。這不是福耀集團逼得你們沒飯吃,而是買家拋棄了你們。」
一席話說的工匠們全都抬不起頭來,但內心深處,卻更加的絕望。
原本他們對自己的手藝是無比自豪的,覺得臨清的玻璃不過是取巧之道。假以時日,顏神鎮定能扳回局面。
可左夢庚用實打實的例子,徹底打破了他們的幻想。
一個能做的不過是可有可無的玩物,而另一個能做的卻是非常有用的工具。
市場會如何選擇,根本沒有懸念。
可是一想到從此以後,生計斷絕,衣食無著,這些工匠們不禁大慟。
本來家破人亡,已經慘絕人寰。現在這世間,竟連他們最後的一點活路都給嗎?
「顏神鎮已經毀了。」
左夢庚一句話,更是讓工匠們痛不欲生。
可他們都知道,左夢庚並沒有說錯。
從前的顏神鎮,起碼有上萬人。可是經過白蓮教的殺戮和劫掠,如今就剩下幾百個工匠了。
而只有這些工匠,是沒辦法重建顏神鎮的。
他們沒有資本。
有資本的富戶都被白蓮教殺光了。
「即便顏神鎮重回舊日,可你們燒制的玻璃沒有任何競爭優勢,還是沒法掙錢。」
左夢庚就是要將這些人的希望全都扼殺了。
孫元化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左夢庚的所作所為。
他發覺這個少年行事慣會以勢逼人,一定要把人都逼到了死角,然後才從容出手。
他捫心自問,如果將他換作這群工匠,能擺脫嗎?
顯然不能。
「顏神鎮雖然沒了,但是你們的手藝,都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不但是你們吃飯的傢伙,也是重要的瑰寶。我想請各位去臨清,加入福耀集團,不知你們可否願意?」
悲戚中的工匠們回過神來,顯然沒有想到事情轉折到了這裡。
徐應元疑惑不解。
「將軍您……」
左夢庚自報身份。
「各位所知的福耀集團,其實鄙人就是東家。」
工匠們一片譁然,渾然沒想到將顏神鎮逼入絕境的福耀集團,老闆居然是一位年紀輕輕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