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暗號

  「姓名。」

  「趙四。」

  「大名。」

  「就叫趙四,爹娘起的。」

  用刑之後,審訊很順利。

  巾絞在這個時代的第一次使用,令受害者印象非常深刻。

  誰能想到,一條不起眼的毛巾,居然可以這麼恐怖呢?

  左夢庚盯著趙四的眼睛,手裡甩著毛巾。

  那根本不是毛巾,在趙四的眼中,和吊死人的白綾差不多。

  或者說,這玩意兒比白綾還要恐怖。

  上吊大不了一死,可這玩意從喉嚨捅進來,整個肚子都被攪合的好似開鍋,五臟六腑一起作亂的滋味,他是再也不想嘗受了。

  「你功夫不錯,在聞香教里是何身份?」

  雖然這個趙四被他一招就放倒了,但左夢庚感受的出來,此人的功夫遠遠高於普通人。只能說,碰到他倒霉罷了。

  趙四猶豫了一下,可碰上左夢庚冰冷的眼神,便徹底老實了。

  「俺……俺是教中的北壇壇主。」

  左榮和左富驚喜莫名,沒想到居然抓了一條大魚。

  殊不知,如果不是猜到趙四的地位不低,左夢庚還不會抓他呢。

  左夢庚只想要情報。

  「那個白蓮聖女是何許人?」

  趙四眼底閃過驚恐,看得出來,那個白蓮聖女似乎很厲害。但再想想眼前人的恐怖,他還是放棄了抵抗。

  「聖女是徐天王的女兒,名作徐雅晴。徐天王事敗,教主又死在了揚州,如今是聖女主持教內事務。」

  左夢庚三人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趙四所說的徐天王,指的是徐鴻儒。

  這個消息當真令三人震撼莫名,左富更是懊惱地拍打著自己的腦門。

  「哎呀,要是早知道那娘們如此重要,當時就該擒了她。」

  左夢庚倒是平靜。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事後懊悔並不能彌補什麼。

  「你們為何找上了我?」

  連徐雅晴的身份都透露了,趙四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俺們和南皮的官軍交戰時,您露了臉,被小刀劉看到了。白日您從城門外過,小刀劉便稟告了聖……徐雅晴。她說您是聖教大敵,怕您壞了聖教大事,便召集了人手,打算先下手為強。」

  左夢庚這才知道原委。

  可也沒什麼後悔的。

  當時在戰場上,他們和馬匪混在一起。如果不揭開面紗、表明身份,官軍說不定連他們一起射殺了。

  左夢庚敏銳地抓住了線索。

  「大事?你們來此地有何大事?」

  這次趙四卻搖了頭。

  「俺不知曉,徐雅晴不說。她每次出去辦事,都不帶人的。」

  左夢庚眉頭緊皺,知道越是如此,只怕事情越大。

  趙四不太可能隱瞞不說。

  他連徐雅晴的身份都暴露了,說明心防徹底破了,沒道理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徐雅晴藏在哪裡?」

  從趙四這裡得不到更多的東西了,乾脆找正主好了。

  孰料趙四再次令他失望了。

  「聖女的行蹤是本教絕頂機密,只有少數的人才知道。不過這次她露了蹤跡,肯定不會留在城裡。」

  徐雅晴會逃……

  這個情況讓左夢庚有些氣惱。

  他深知這些魔教妖人都和老鼠一樣,一旦躲藏起來就很難再挖出來。

  可他的眼神讓趙四誤會了,以為要殺自己,驚嚇之餘,又提供了一條至關重要的線索。

  「不過本教有個秘密老巢,知曉的人非常少。徐雅晴每次行事,不管多難,從不動用老巢的人馬。徐雅晴說這是本教最後的根本,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動。」

  左夢庚精神一振,終於有些滿意了。

  聞香教在北地勢力頗大,信徒眾多。可官府稽查甚嚴,教中人無法光明正大的活動。

  要想維持教內運營,就必須要有足夠的財力支撐。而隱藏財富的地方,肯定是重中之重。

  只要這個地方不被摧毀,聞香教就隨時都可以東山再起。

  不用左夢庚追問,趙四就竹筒倒豆子都說了。

  「東平水寨的北地蒼龍郭雲彪,其實是本教的左護法。不過沒人知曉他的身份,都以為他是綠林大豪。徐雅晴倘若離開了此地,應該會去那裡躲避。」

  「少爺,那郭雲彪號稱北地第一高手,使得一手九環刀,號稱刀下沒有一合之敵。北地綠林人人敬仰,朋友無數。真沒想到,他居然是聞香教的妖孽。」

  左富竟然知之甚詳。

  「你怎知這些?」

  左富笑道:「左世以前是馬戶,沒少行走江湖。」

  不需要說的太細,懂的都懂。

  說是馬戶,臉一蒙就是馬賊,自然對江湖事多有了解。

  左夢庚得到了答案,也對自己的僕人有了深刻的了解。

  趙四把知道的都說了,做完這些之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給我一個痛快吧。」

  原來他並不怕死,只是左夢庚的刑罰太恐怖。

  左夢庚卻讓左榮解開了他身上的繩索。

  「回去吧。」

  趙四愕然。

  「不殺我?」

  左夢庚冰冷如鐵的聲音裡帶著大恐怖。

  「這樣就讓你死了,太便宜你了。回去後,好生做事。有人找你詢問的話,不許隱瞞。」

  趙四明白了。

  這是讓自己回去做臥底啊!

  他能拒絕嗎?

  對不起,並不能。

  左夢庚都不需要對他做什麼,只需要出去散播消息,說他叛變了,聖教必不能容他。

  無論他是否真的叛變,以徐雅晴的心狠手辣,任何危險的因素都會掐滅在萌芽當中。

  如果是聖教對他出手,想想教內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趙四知道,自己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俺知曉了。」

  看著這個棋子,左夢庚的心裡泛起惡趣味。

  「如果有人找到你,說出暗號,便是接頭之人。」

  「暗號是啥?」

  「尼古拉斯。」

  這個時代,出現在大明的外國人,葡萄牙人有、西班牙人有、荷蘭人也有、義大利人有、德國人也有,應該沒啥俄羅斯人。

  左夢庚也不怕出現什麼烏龍事件。

  趙四可不知道這個暗號意味著什麼,只得牢牢記在心底。

  趙四走了。

  步履蹣跚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的未來,一如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可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前行。

  「少爺,這傢伙不會賣了咱們吧?」

  左富疑心頗重,也算是在提醒左夢庚。

  可對於趙四這種人,左夢庚的認知更加深刻。

  「你知道嗎?背叛就像跌入深淵。那是一條沒法回頭的路。凡是走上了這條路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出賣,以此來換取苟活的機會,體現自身的價值。一旦不能這麼做了,就是叛徒滅亡的時刻。」

  左富細細地聽著左夢庚的話,一邊注視著趙四的背影,隱隱有所感悟。

  左榮卻神色平常,並不將這些話放在心上。

  於他而言,左夢庚最重要,其他的並不關心。

  與此同時,還有人和趙四一樣蹣跚而行。

  亂葬崗里的風,似乎冤魂的控訴,吹的枯黃的樹葉子嘩啦啦作響,吹的人心頭遍體生寒。

  一個踉蹌的身影在亂墳當中來回奔走,似乎想要找到通往地獄的門。

  終於,幾捧新翻的土讓黑影停了下來。

  黑影緩緩趴到,伏在土包上,身子一聳一聳的。

  他不敢哭,怕聲音引來人間的惡魔。

  這個世道,人間的魔比陰間的鬼還要恐怖。

  無論有多少悲苦、多少血淚,都只能憋在胸臆之間,化作滔天的怨恨。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東方的天邊都隱隱亮了。

  黑影這才動作,對著土包重重磕了九個響頭,才重新站起。留下最後的幾眼留戀,扭頭走向了天邊。

  從此,世間少了一個掙扎求生的人,卻多了一個翻江倒海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