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十年前的某日

  倫敦的天空幾乎永遠是黑沉沉的,霧靄籠罩著泰晤士河的水面,露出若隱若現的桅杆,街道上也因此顯得有些鬼氣,一盞盞尾燈在路面上漂移,仿佛某種怪物的眼睛。

  我在倫敦呆的也有段時間了,始終無法適應這邊的霧天,每次聽到天氣預報說明天大霧,我都會提前買好一天的用品,這麼大的霧根本讓人生不起出門的欲望吧?真的很難理解倫敦人為什麼習以為常。

  「不過嘛,也正是多虧了這霧,我才能待在這裡陪你下棋,不是嗎?」

  不出意料,他那本來就顯老態的臉由於擠出的皺紋顯得更老了,「明明是你非要跑過來拉我下棋,難得的休息日,我更想躺在沙發上一整天什麼也不干。」這傢伙明明在魔術師中算不得年邁,看起來卻仿佛七八十歲的老頭。「給你點忠告,韋伯·維爾維特,一直保持著過度緊張的神經會消耗你的壽命。」「無所謂,我也沒想長壽,還有不要用那個名字叫我。」

  他雖然這麼說著,還是挪動手中的士兵,往陣線移動。我跟他下了不少局了,很清楚他擅長些什麼,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對小棋的應用,像皇后、戰車、主教這樣的高速移動棋子他掌握的很不好,但卻意外地擅長使用兵卒、騎士、國王。由於一開始我的漫不經心,局面對我來說不是很樂觀,陣線幾乎壓到了第三列,也就是基本上打到我家門口了。

  不過輸贏什麼的,對於我們來說沒那麼重要,所以我繼續閒扯:「別這麼說好不好?全時鐘塔能像我這樣跟你閒扯的人有幾個?可不是我說你,等到我一走,你可就沒啥朋友了。」

  旁邊的貴婦嗤嗤地笑起來,「那倒是沒錯呢,兄長大人那乖僻的性格可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的,而且他啊······」貴婦停下鵝毛筆,「到現在還是單身呢!這下維爾維特家的魔術刻印可要後繼無人了呢!」

  如果是平時,埃爾梅羅受到這樣的譏諷一定會惱羞成怒,不過這次有我在,他可以把我拉下來墊背。「萊妮絲,你這段話也幾乎可以原封不動地套在這傢伙身上。」不過我自然也準備了應對的手段,「不要把我和你混為一談,我可是曾經談過戀愛的,與你這種母胎solo天差地別。」

  「母胎、solo?」啊,這倒是我失誤了,雖然埃爾梅羅有玩電子遊戲,但也僅限於電子遊戲,網絡衝浪什麼的他們是根本不懂,說到底跟兩個魔術師說網絡流行語本來就很奇怪。「就是說你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單身啦。」

  這個局勢確實挺不妙的,不過我見多了。與埃爾梅羅不同,我善於使用強力棋子逆風翻盤,最喜歡做的就是空降戰力到地方陣地後大鬧一番,就算最後成了自爆,也能讓他頭疼很久。這次我故技重施,移動著我的兵卒前往最後的底線,然後升變成皇后(西洋棋規則:本方任何一個兵直進達到對方底線時,即可升變為除「王」和「兵」以外的任何一種棋子,可升變為「後」、「車」、「馬」、「象」,不能不變。這被視為一步棋。升變後按新棋子的規則走棋)。

  「切!」他輕啐一聲,從荷包里取出雪茄,切掉雪茄頭,「給我也來一根。」「不給,我自己也沒多少。」不給就不給唄,但看著對面吞雲吐霧而自己就干坐著,以前還沒覺得有多奇怪,自從沾了菸草後,總是覺得心痒痒,我也不知不覺養成了陋習啊······我一邊感慨著,一邊點起煙,「你的學生們呢?難得你休息,沒人來煩你?」

  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休息雖然很珍貴,但卻不是我自願的啊。我看他們就是有心,也來不了吧。」這點我倒是很清楚,時鐘塔內部已經決定插手常識側了,這傢伙還拿著常識側抑制力理論噁心那群狂熱分子,沒被暗殺就不錯了,不,應該說就是怕被暗殺,才躲在家裡根本不敢出門。「格蕾總可以來吧?她不是一直在照顧你的起居嗎?」「不要把我說的像七八十歲生活不能自理的老頭好不好?她出門採購生活用品去了。」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所以知道了吧?這種時候還跑來看你的我是有多偉大,還不趕緊鞠個躬?而且就我來看······」我吐出一個煙圈,「你那套常識側抑制力理論,確實有些過時。」

  他一瞬間連棋都顧不上了,「你這傢伙,難道也支持神秘側抑制力理論嗎?!」「那不不不,那種混帳理論不過是迎合了那群狂熱分子而已,根本談不上學術。」聽到我這話,他才長嘆一口氣,再度躺回沙發,「所以······你還是堅持你那套集體有意識抑制力理論?」「那當然,我的理論難道我自己還不支持不成?」

  他臉上的皺紋又加深了,「那完全是邪魔歪道,集體的有意識不可能達成統一,達不成根本上的統一就做不到凝聚成抑制力,抑制力只可能是集體無意識。」說完,他有些煩躁地把騎士拍到棋盤上。

  「那是你看不清時代,這個時代早已不是遠古人們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隨著生產力的進步,越來越多的會追求更高一級的層次,只要生產力不退步,越來越多的人會站在馬洛斯需求層次的第二層上,」煙在不知不覺中燒完了,「對安全的需求,就是有意識的根本性統一,而我相信這會構成阿賴耶識、蓋亞識之外的第三種抑制力。」

  他正要開口,一旁的貴婦插嘴了,「怎麼又聊到這個話題了?你們為此爭了多久了,哪次出了結果?」「不要打斷我,萊妮絲,這是很嚴肅的學術問題。」「再多嚴肅的學術問題,我也不允許你現在談,」萊妮絲將厚厚的文件壘在一起。「有那閒心討論學術,還不如來幫我處理文件。」

  他不吭聲了,讓埃爾梅羅二世閉嘴的最好方法就是給他增加工作量。不過他還是不死心,看向我,「你馬上就要回冬木了吧?」「嗯,局勢已經不可逆,我必須回去做點準備。」「他馬上就要走了!他一走誰跟我談這個?!」「那也不行,現在不是有那什麼······l、light?」

  「是line。」我指正她的錯誤。

  「line,對。」她點點頭,「你們以後用那個聯繫不就成了?」「關於我那個line帳號,多半是要註銷的。」我再一次打了她的臉,「我以後肯定要到處跑,那個line帳號可能會暴露我的偽身份,這一走估計以後就難聯繫了。」

  看吧?埃爾梅羅露出一副「我早知道如此」的表情,不過我雖然打了萊妮絲的臉,不代表我會漲他的臉,「不過我也沒時間陪你聊這個了,我要的東西已經從傳承帶原者(Gods Holder )家偷到手了,現在等著設置的陷阱把那群傢伙引走,我也該跑路了。」

  他雙眼一瞪,「原來你是跑我這來避難了啊!」「畢竟這個時候沒人想來你這裡嘛!」我笑嘻嘻地說道。朋友嘛,就是拿來利用的。「估計這一局一結束,我也該動身了。再見啦,埃爾梅羅二世!這一年相處的還算愉快,以後有緣再見吧!隨便說一下,這局我已經贏了哦?」說完我站起身,拿上我的行李箱和公文包,奔向我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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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傢伙······」埃爾梅羅二世很是氣惱地,「吊起人的胃口就跑!」

  萊妮絲很不解地看向他,「他那個理論雖然很新奇,但談不上多成熟吧?用得著兄長大人那麼在意?」「不成熟是不成熟,理論的基礎才是最重要的。」埃爾梅羅二世把雪茄粗暴地往菸灰缸里一按,「如果他的前提假設是成立的,那麼不光魔術界,整個世界,甚至於平行世界,都將發生一件無法想像的大事啊。」這段話倒是把萊妮絲嚇到了,「那套理論有那麼厲害嗎?」「嗯,前提是他的理論正確,不過怎麼可能?」埃爾梅羅二世用有些嘲笑的口吻說道:「就像這棋局一樣,一個皇后是無法改變結局的,真正左右勝負的,永遠是上面一個個的兵卒,還說什麼他已經贏了,真是笑掉大牙。」

  萊妮絲放下公務,走到棋盤旁看了會,「你看吧,」埃爾梅羅向她演示變化,「像這樣······,他會落入陷阱,這枚原始的皇后將會被他親手送入絕境,而我的兵卒會先他的皇后一步獲勝。」萊妮絲仔細看了許久,「那麼這樣呢?」

  說完,萊妮絲拿起一枚兵卒,升變為第三個皇后。

  埃爾梅羅沉默了。窗外的霧靄似乎散了一點點,露出絲絲的光亮,但很快再度被烏雲遮蓋,可隨著一陣清風的吹過,烏雲化作細細的小雨,霧氣也變成了水珠,陽光真正灑下來了,街道上的人撐起傘,雖然天空的大部分還是漆黑的,但那一片金光真的很讓人心情愉快,愉快到甚至不想抱怨這反常的天氣。

  埃爾梅羅看向窗外,在一片五花十色的傘中,他的那柄純黑傘顯得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