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從晌午一直下到了傍晚。
春紅回去時已渾身淋濕了。
「站住!你去哪兒了?」
為首的女子趾高氣揚的攔住了春紅,春紅不由的瑟縮了一下身子,打了個寒顫,又小心翼翼道,
「雲芝姐姐,我剛去給三小姐送衣裳了,是夫人之前吩咐的,給三小姐制一套花枝繞棉襦裙,趕製好了就送去。」
雲芝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她。
「小蹄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整日穿紅戴綠,就指望著攀高枝,也是夫人仁慈,不與你計較。可別學了那些吃裡扒外的,可是沒什麼好下場的。」
春紅咬了咬唇,「雲芝姐姐說笑了,這院裡的人,自當是對夫人忠心耿耿的。」
雲芝默了默沒再說什麼,面色不悅的吩咐「去,給我打水洗臉。」
春紅垂著頭,應下了。走出房門的時候,她不由的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
她今日裡運氣好,有正當的理由,否則,就算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胆的去找三小姐。她的儘快想辦法,不然哪天東窗事發了,夫人第一個收拾她。
。。。。。
空山新雨,暮色合離。
小軒窗下,嬌俏的少女百無聊賴的擺弄著面前的棋子,直到黑子勝出,她的臉上方才有了笑意。
「畫眉,現在什麼時辰了?」
守在外間昏昏欲睡的婢女立時便清醒了。
「回小姐,已經酉時三刻了。」
「掌燈吧。」
廊下的木嵌花鳥四方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讓這小小的四方院子溫情極了。
沈姝儀不由的緩步走入廊下,認真的觀察著懸在廊下的燈。
這燈是木頭的材質鑲嵌拼接的四四方方,其面上覆著一層絹布,絹布上大多呈現的是花鳥畫,雖然看著典雅但到底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特色。
「我的小姐,您在廊下幹什麼?」清若在經過了下午的打擊後終於打起來精神了,原本可以明天再當值,但她與沈姝儀自小就形影不離,總是不放心。
「說好讓你明日再來當值,今日有畫眉陪著我。你怎麼來了?」
「奴婢反正無事,陪著小姐心裡也能安定些。」
回首前塵,沈姝儀人生的每個時刻清若都堅定的陪伴著她。她何嘗不因為清若的陪伴而感到安定呢?
想著她們二人從天真無邪的孩童時代便在一起,到後來人生走到終點時分別。
她便傷懷不已。
清若還以為她是被燈晃了眼,忙不迭的扶她入內室。
歇息片刻後,她起身打開門窗,一字一句的對沈姝儀道。
「小姐,人各有志,奴婢已經明白了。春紅她選了她的路,我也有我的路。從此以後,奴婢再不會和她來往,也希望小姐能早做打算。」
沈姝儀明白清若的這番話是為了她,她與春紅的情誼豈是隻言片語可以斷絕的,可清若仍然選擇了她。
「給我梳妝吧?穿今日母親命人繡制的那件襦裙吧。」
「小姐,天都黑了,您這是要去哪裡?」
「雖然春紅別有用心,但到底沒犯什麼錯,況且她今日不來,我們還不能知道母親的方法。終究也是我受了益。所以,我還是想幫她謀一條生路的。」
清若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女子用白嫩的指尖擦著口脂,那殷紅的顏色在唇上愈演愈烈,暈染開來。
人比花嬌,不外如是。
……
下過雨的夜晚,涼風習習。
跟姜氏交代了一番後,她帶著清若二人提著燈籠,往常熙堂方向去。
沈姝儀到時,容姨娘正在餵沈鈺喝粥。 沈鈺長的可愛乖巧,一見沈姝儀便從椅子上滑下來,邁著小短腿巴巴的跑到沈書儀面前,抱著她的腿叫嚷著「三姐,三姐,陪我玩。」
容氏無奈的扶額,她這兒子她再清楚不過了,就喜歡長的漂亮的女子。
所以幾個兄長姐姐,沈鈺最喜歡沈姝儀。
「鈺兒,你莫纏著你三姐了。」
容氏讓婢女把他帶下去好好餵飯,誰知沈鈺死活不鬆手,婢女也不敢用力的拉扯,沈姝儀無奈的蹲下,注視著面前委屈的小糰子。
「鈺兒要是不好好吃飯,就不能快快長高,你上次不還跟三姐說,要跟兩個哥哥一樣高大嗎?。」
沈鈺腦子裡展開了激烈的鬥爭,最終還是想長高的願望略勝一籌。於是他勉強答道。
「那好吧。誰讓我是個懂事聽話的小孩呢?」
沈鈺的天真可愛逗的大家都忍俊不禁,也讓容氏覺得無奈。
好不容易送走了沈鈺,容氏這才有空招待沈姝儀。
她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吩咐人重新上兩道新的菜。
「姨娘不必客氣,我前日裡繡了一個香囊,想著送給鈺弟,正好現下雨霽,就過來了。
如今春日裡,天氣暖和,他男孩子也調皮一點,喜歡到處跑著玩。這個香囊里放些解憂草,有驅蟲的作用。」
容氏接過她遞來香囊,這才發現上面繡了一顆圓乎乎的元寶。
「到底是你的手藝,真是得了姜姐姐的真傳,看繡的多好啊。」
「姨娘過獎了,我這針法普通,也就姨娘不嫌棄了。我聽說,如今這京里流行了一種新的緞面繡,能把圖案繡的立體逼真呢!」
容氏聞言倒真的來了興致。
「真的能繡的那麼逼真?」
沈姝儀笑了笑,從凳子上起身。
容氏這才發現她身上的這件花枝繞襦裙的特別,從胸口處的大片花朵一直延伸至腰身處,纏繞著縷縷金線,便作花枝。
但最特別的還是上面的花朵,在燭火的映照下好似開在衣服上的一樣。
「果然跟真的一樣,三小姐身上這件便是那緞面繡了吧?」
「姨娘好眼力。我原也不知身上這件用了特別的繡法,是母親身邊一個叫春紅的婢女,一針一線繡好送過來的。
我見這繡法獨特便多問了兩句,這春紅告訴我,這正是現下京中流行的緞面繡。
果然母親院子裡的人,都是見多識廣,知之甚深的。」
沈姝儀把知之甚深四個字加重了語調。
容氏果然聰慧,立刻便意識到了,這個叫春紅的婢女,應該是知道了些什麼。
「姨娘若是喜歡,大可去求夫人讓這婢女來傳授一下這緞面繡的針法。」
「可到底是夫人院子裡的人,我也不好貿然開口。」
「姨娘放心,我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