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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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仲謀三兩下便將明月的衣袖剪斷了,剛想取下,聽到明月吞吞吐吐地說:「還……是我……我自己來吧,我……我能……能行。」

  明月說完,不由懊惱,懊惱以前總以為自己能說會道、伶牙俐齒,可眼下,關鍵時刻,怎麼就變得頭腦空白、詞窮嘴笨了?

  看明月緊張不已,趙仲謀笑了,他鬆開手,一邊擰熱水盤裡的巾子,一邊半是安慰半是開導地說:「與其胡亂編造怪僻之說,不如爽快道出實情,我乃趙仲謀,非虎非狼,又非仇非敵,更非與你初次謀面,你何須擔心與害怕?」

  明月愣了愣,明白過來趙仲謀已瞧出了端倪。她不由啞然失笑,原以為易裝就可騙過旁人,誰知道那麼多人練就了金睛火眼,自己的小伎倆,根本不值一提。

  轉念間,她也覺得趙仲謀說得沒錯,不就是女扮男裝而已,既沒為盜為匪犯事,更不是上斷頭台,有何可擔心與害怕的呢?

  想到這,她睜開眼,鼓足勇氣,一眨不眨地看著趙仲謀,像倒豆子般,一股腦兒道出一切:「趙二哥,對不住,我騙了你,我不叫梅文武,我姓伊,名明月,取自古詩「明月何皎皎」句中的明月二字。我並非男兒,實乃紅袖,今歲碧玉年華,無兄弟姐妹,家在洛陽城東二街,商賈之家。」

  「幾年前,娘親因難產早逝,我深受打擊,痛恨自己非男兒,若是,或許娘親就不會因心心念念要為伊家傳宗接代而難產早逝,自此後,我便厭惡羅裙,開始以男裝示人,以男子風格行事。還有,我在外謊稱名叫梅文武,除了不想給爹爹帶來麻煩之外,還因娘親一生酷愛梅花,我便以此為念。還有,與我整天在外到處遊蕩玩耍的辰子、虎子,乃爹爹在街上撿回來的苦命流浪兒,雖非我親兄長,但我與他倆一起長大,感情親厚,在我心中,如同親兄。」

  「趙二哥,真的對不住,相識多年,直到如今才向你坦誠一切,萬望不要因我之前對你的欺騙而惱怒,萬望不要因此而心生厭惡。我雖謊話連篇、行事任性,但從無害人之心,一絲一毫都沒有。你性格豪爽、心懷壯志,你文武雙全、鋤強扶弱,你征戰沙場、赤心報國,能與你相識,我之所幸,我之所悅!趙二哥,月兒打心底里敬重你、佩服你。在洛陽時,與你結下情義,月兒視若珍寶。月兒所言,句句肺腑,絕無虛話!若我是男兒,必定跟隨趙二哥立鴻鵠高志、建豐功偉績,只可惜,我不是。」

  坦述的過程中,明月的目光里,有真誠、有悲痛、有光彩、有不安,交加起落,但當說到最後的「只可惜,我不是」時,目光里只剩下黯淡與神傷。

  趙仲謀從明月的坦陳中感觸到了很多,包括她的悲痛、不安、黯淡、神傷,他不禁為此而陷入思索。

  趙仲謀的平靜與沉默令明月忐忑不安。

  好一會之後,趙仲謀把手中已涼卻的巾子再次放入盤中,用熱水浸泡了一下,揉搓幾下,拿起擰乾,站到明月面前,彎腰,將她的斷袖輕輕移開一小截,而沒有全部取下,只露出傷口位置。

  明月把一切都說出來之後,不再有心理負擔,仿佛整個人都輕鬆不少,雖然心中仍忐忑,但已不再像剛才那般緊張得身子輕顫。

  趙仲謀仔細觀察明月的傷口,不算很深,但也不淺,傷口處的肉已稍往兩邊翻卷,劍傷在手臂上是斜刺而上,自手肘處往肩膀形成了將近三寸長的傷口,怪不得流了那麼多血。她未坦誠一切時,他還覺得一道劍傷對一個男子來說算不上大驚小怪的事情,而此時一旦知道面前這個人是假小子,則看法又截然不同了,對於一個姑娘來說,受如此長的劍傷,不僅不嬌不哭,還一直跟他談笑風生,他不由為之心疼,開始用熱巾子先清理傷口旁邊,再輕拭手臂上的血漬。

  兩人面對面,距離很近,近得彼此的鼻息可聞,明月忐忑中夾著尷尬,覺得忍受不了這種令人窒息般的沉默與猜測,便小心翼翼地問:「趙二哥,你在生我的氣嗎?若是你生氣,我也無話可說,畢竟,是我有錯,欺騙了你。」

  趙仲謀放下巾子,開始為明月上藥,一邊上藥,一邊淡淡地說:「在洛陽與你相識之前,我為尋求建功立業機遇,曾先南下、後北上漫遊幾年,也曾因鬱郁不得志而流連賭館,更因愛打抱不平而幾次三番惹出麻煩,我曾一度頹廢地覺得,或許我將畢生懷才不遇、建功無門。」

  聽著他的述說,明月緊握著椅子把手的左掌心慢慢地鬆開了。

  「南下漫遊時,我曾到復州、隨州尋求機遇,但均以失敗告終。後來,到襄陽時,我已盤纏用盡,身無分文,無奈之下,只得寓居於僧寺。如今回想,在我最落魄、最頹廢時,是上天眷顧,指引我寓居襄陽僧寺,並讓我有緣遇到一位頗有修為的老僧。老僧跟我說了兩則故事,令我受益非淺,面目煥然一新。那兩則故事,你可想聽?」

  「想。」

  「老僧說的第一個故事,關於一個年輕僧人與一位得道禪師。說的是年輕僧人急於參禪得道,但卻對很多問題充滿困惑而不得解,為此很是心急焦灼。有一天,得道禪師正在編織草鞋,年輕僧人從他身邊經過,一見面就說:禪師,我想向您要一樣東西。禪師問:要何物?年輕僧人語出驚人:我想要你的眼珠。禪師平靜地反問:要我的眼珠?那你自己的眼珠呢?年輕僧人苦惱地說:我沒有眼珠。禪師淡淡一笑:要是你有眼珠,該如何安置?年輕僧人一時無言。禪師這才語氣嚴肅地說:我想,你要的眼珠,並非我的眼珠,而是你自己的。年輕僧人突然又語出驚人:事實上我要的並非眼珠。禪師聞言,似乎很生氣,對其大喝一聲:你給我出去。年輕僧人並不介意,仍非常誠懇地說:出去可以,只是我沒有眼珠,看不清前面道路,怕跌跌撞撞,更怕掉下萬丈深崖。禪師微微一笑,用手摸著自己的心,啟悟道:這不已給你了嗎?怎會還看不到?年輕僧人聞言,瞬間省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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