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仲謀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便有嘚嘚的馬蹄聲自遠而近,很快,一匹高大的棕色馬跑了過來。
趙仲謀一言不發,毫不遲疑地一把抱起明月,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並喊出「不用管我,我要出城」時,他已將她放到馬鞍坐好,然後撿起地上的小布包,再一躍而上,兩腳一夾馬鐙,開始策馬跑了起來。
明月被趙仲謀環在胸前,她覺得渾身不自在,整個人像是僵硬住了一般。一開始,她不敢動彈半分,緩了緩神後,她嘗試往前傾身,想離他的胸膛遠一點,並說:「趙二哥,要去哪兒?我傷無大礙,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我要出城去。」
趙仲謀似笑非笑,沒有說話,先是放緩了馬奔跑的速度,再一下子用力緊拉韁繩,馬嘶鳴著揚起了兩隻前蹄。
明月根本不會騎馬,不由大驚失色,驚喊了一聲「啊」,左手死死攥住趙仲謀的手臂,生怕會被馬顛下去。
「怎麼辦?我這匹踏燕雲不同意你下馬。」
明月知道他是故意為之,雖然被嚇得臉色煞白,但因為氣惱,還是忍不住重重地回了一聲「哼」!
「可還要下馬?可還要出城?我再問一遍踏燕雲是否同意,可好?」
「不好!」明月連忙坐好,再也不敢亂動亂說。
明月的答案,仿佛令趙仲謀很滿意,他又開始策馬前行。
趙仲謀一邊策馬,一邊笑言:「我這匹踏燕雲,極具靈性,隨我上陣殺敵時,所向披靡。可若是我友,它便會變得既溫順又熱情。」
明月不由好奇:「上陣殺敵?」
趙仲謀揚眉:「不信?」
「不敢不信,要不然,你的踏燕雲一生氣,定會將我摔個七葷八素。」
趙仲謀朗聲大笑,他的笑聲仿佛感染了踏燕雲,跑起來顯得更加矯健有力、四蹄生風。
「鬆手。」趙仲謀突然道。
聞言,明月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仍緊緊攥住他的左臂。這動作,顯得自己如此柔弱怕事,哪有一丁點男子漢風度?只怕這易裝之舉,經此已露餡。想到這,她不由唰的一下臉紅了,連忙放開手。
輕吁一口氣後,她又想:幸好他在後面看不見,若是被他看到自己此番情狀,恐怕就真的被識破了。
就在明月胡思亂想之際,趙仲謀捲起了左手衣袖,伸到她面前,道:「這便是上陣殺敵的印記。」
明月定睛看去,一個新鮮的傷疤進入她眼中,她忙問:「被何物所傷?」
「箭傷。」
「在何處所傷?」
「年初,北漢勾結契丹來犯,我隨主上出征,於澤州高平之南,大破敵軍。我領兵乘勝追擊,攻其都城太原,強攻不下之際,又為流矢射傷左臂。」說到這,趙仲謀輕嘆一聲:「太可惜了,要是能攻下太原城,說不定收復燕雲十六州,就為時不遠了。漢家之地,流落契丹,怎不令人痛心疾首!」
明月默默地幫他放下衣袖,若有所思,問:「故而,你為坐騎起名『踏燕雲』,是以此表明你施展抱負及為國建功立業之志,對嗎?」
「聰明!可還記得擂鼓台豪言?」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對否?」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世人見我恆殊調,聞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李太白之言,甚合我意,亦說明我大鵬扶搖之志並無可笑之處。」
明月從趙仲謀的話里,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心中涌動著的豪情壯志,她既佩服,又羨慕,暗嘆自己不是男兒身,註定與波瀾壯闊的人生無緣,相反,甚至只能嫁與非心儀之人,困於斗室,鬱郁終生。
轉念間,想到趙仲謀的箭傷,明月不由為他擔心,忍不住囑道:「趙二哥的凌雲志,我打心底里佩服敬重,那便借用李太白之句,祝趙二哥早日達成『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之宏願。但,俗話說,刀劍無眼,萬望趙二哥日後領兵作戰、上陣殺敵時,莫忘安危,莫再受傷。」
趙仲謀笑了:「你既深知刀劍無眼,該也明白兩軍對壘時,要想出入千軍萬馬、刀叢劍雨而毫髮無損,談何容易?不過,還是要謝過你的叮囑關懷。」
「那就祈佑趙二哥得戰神護體,賽白起,超李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成為大周人人景仰的常勝將軍。日後再領兵征戰時,只要報出趙常勝將軍的名號,便能令敵方聞風喪膽、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哭爹喊娘的落荒而逃,恨不得多生兩條腿跑得再快一些。」
趙仲謀哭笑不得,一手策馬,一手拎著她的後衣領,毫不費力地將她稍為提離馬鞍後再放下,道:「真沒想到。」
明月被他驟然提起,引得臂傷處痛覺更甚,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捂住傷口,爾後側身怒目:「萬幸我不是你部下,沒想到趙將軍竟是這般苛待傷員。」
趙仲謀覺得有趣極了,逗她:「似你這般瘦弱不武,放眼大周,相信沒有哪位將領稀罕你成為部下。不過,若是你能接住我三招,我倒是可以考慮將你收於麾下,如何?」
明月嗤笑:「勸你莫心急,要做夢,留待晚上。實話告訴你,要是我稀罕你的稀罕,我就是小狗!」
「你說了不算,就像當年在太白酒館斗酒,你只會虛張聲勢。依我看,老辦法,問一下踏燕雲,便知分曉。若真的不稀罕,它一定會將你甩下去。」話音剛落,趙仲謀故技重施,駕馭著坐騎高高揚起了兩隻前蹄。
明月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快被甩出去,她按著胸口砰砰亂跳的心,暗罵趙仲謀是瘋子,恨不得一腳將他踢下馬去,但轉念想到自己不會騎馬,沒有他,自己即使不摔個半死,也會摔個眼淚、鼻涕、門牙橫飛。想到此,她唯有忍著,暗暗送了自己一句:識時務者為俊傑!並暗暗做好了打算,只要等會一下馬,便趁他不注意,腳底抹油,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