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家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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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醒轉時,昏暗的空間裡,明月倚壁而坐。

  一燭獨燃,顯得格外淒清寂冷。

  她的頭很痛,腦子裡一片空白,竟想不起來為何置身此處。

  努力搜索記憶,只覺得心一陣陣抽痛。捂住胸口,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緩了好一會,腦中突然出現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一雙慈愛的目光穿過赤紅的火焰,定定地看著她……如同電光火石般,她猛然想起,是爹爹將她推進了暗道,然後一把火點燃了佛堂。

  她立刻爬了起來,沿著磚壁,慌亂地到處摸索著、尋找著,淚雨紛飛。

  陶世安上前,一邊想要拉住明月,一邊哽咽著說:「小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明月一把甩開他的手:「我哪也不去,我要去救爹爹。」

  「我答應過老爺,一定要護你安全離開洛陽。若你有任何閃失,我愧對老爺所託。」

  明月盯向陶世安:「告訴我,你為何不肯去救爹爹?為何如此狠心?跟爹爹多年情同手足的情義,難道你都忘了?」

  陶世安的臉痛苦地抽動了幾下,他何嘗想過獨自留下老爺面對惡僕和賤婦,老爺在極度憤恨和強烈恥辱感交加中,報復之心堅定。並且,老爺當前最大的心愿,是明月能擺脫婚事的困境,遠離洛陽,到金陵得到她本該得到的一切。還有,雖然他多次隨老爺進入暗道,但為了讓老爺放心,每次老爺開、關帷幔後暗道門的機關時,他從來都是自覺地避開不看,而進了暗道的第二道門機關及另外一個出口的機關,老爺則是親口告知了。

  面對明月的責問,陶世安感到痛苦不已、慚愧不已,深覺自己辜負了「情同手足」四個字。可無法衝出去救人的種種因素,他又如何能一一對明月道明?特別是老爺舐犢情深,一心成全,讓女兒如願擺脫程府,並回到她娘親的故地。這個因素,若說出來,豈不更令明月心中愧疚感、負罪感倍增,一旦如此,讓她將來如何能得安生?勢必會因此而備受煎熬、步履沉重。

  想到此,陶世安說:「這條暗道,我雖然隨老爹進出過幾回,但由於佛堂是你娘親禮佛和念經之所,故而老爺與你娘親從不允許第三人碰佛堂前後的機關,只有過了暗道第二重門,老爺才親口告訴我機關所在。沿著暗道往前走,有另一個出口出去,出口機關設置點位,我也知道。」

  明月聞言,要出去佛堂救爹爹的希望破滅,剎那間,她感到渾身綿軟無力,癱坐了下來。

  不再呼天搶地,而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流淌,順著兩邊臉頰,無聲無息地匯流到下巴,滴滴答答打濕了衣領。她眼睛空洞地看著暗道頂部。生離死別,就在那不可置信的一瞬間,那該是一場夢吧,夢醒了,爹爹就會回來,就像以前那樣,坐在府中的大廳,看著從外面玩耍歸來的她,一邊嘆息搖頭,一邊心疼地為她挑出髮絲中的草根、碎葉。

  以前,娘親不在了,還有爹爹在,這樣,家還在。如今,若是爹爹也撒手遠去,那,家在哪裡?從此後,塵世蒼茫,怕是身如浮萍、心無所依了。

  想到這,明月痛苦地側臥在地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胸口撕裂般痛,似有血汩汩而出。她嗚咽自語:「爹爹,你回來,月兒知道錯了!爹爹,不要離開月兒。月兒保證,以後不會再任性胡鬧,一定會乖乖地聽爹爹的話。月兒答應嫁給程三公子,不會再讓你為難。爹爹,你回來呀,月兒求你了。」

  「小姐,老爺一直沒有怪你。」陶世安在一旁不停地擦著淚水。

  「爹爹,是月兒不好,月兒不該好奇,不該非要宗兒帶我去看那間小屋,如果不是我執意一探究竟,就不會害你至悲慘境地。我就是個害人精,是禍根!是災星!我害了你,該死的人是我,是我啊!」明月痛苦地捶頭自責。

  陶世安跪坐下來:「小姐,你別自責了,孔彪和那個女人本就早有預謀,這怎能怪你?此事跟你無關,即使今天不東窗事發,將來總有一天也會真相大白。」

  不見明月回應,陶世安借著昏暗的燭光細看,只見明月又陷入了昏沉中。

  他擔心不已,想了想,扶起明月,攙扶著她往暗道深處走去。

  大約半個時辰後,陶世安輕拍明月的額頭,喚道:「小姐,醒醒,你要振作起來,趕緊離開這裡。」

  明月被喚醒後,迷迷糊糊了一會,待回過神來,她了無生氣地搖頭:「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要在這裡等爹爹。」

  「我帶你去一處地方,跟你娘親有關。」

  明月聽到「娘親」兩字,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終於緩緩看向了陶世安。

  陶世安扶她坐起,明月這才發現,她正躺在一張小小的木床上,所處的暗道位置,已不是之前那裡,而是一間呈正方形的小磚室,有兩道門,其中一道門已關閉,另一道開著的門通向何處,她茫然不知。

  磚室雖小,卻陳設有木質極佳的床、桌子、凳子等。環顧中,明月突然看到,磚室的一面牆上,刻有一幅彩像,一眼看去,竟然酷似母親的容貌。她頗為好奇,下了床,支撐著軟綿綿的身體走近細看,確認了彩像畫的就是母親,與爹爹以前給她看過的娘親的畫像是一樣的。彩像中的娘親,側立於梅花樹下,穿著曳地長裙,肩披帔帛,頭上梳高髻,髮髻上插著紫玉石篦梳、金笄等飾物,額上有梅花形花鈿。彩像中的娘親,回眸一笑,秀麗的面容上,帶著一抹嫻靜從容。

  剛剛經歷了一場大變故,明月的心正處於極度脆弱中,驟然在這磚室里看到母親的彩像,她的情緒再一次失控崩潰,淚如雨下,以額貼著彩像,雙手抱著磚壁,猶如抱著母親般,在母親的懷裡,就有了依靠與溫暖。

  此情此狀,陶世安只覺心酸難忍,側過頭,悄悄地擦著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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