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啞巴的「話」

  啞巴趕緊在火爐中生火,並去廚房將已煎好的藥端過來。

  藥已涼,啞巴把藥放在火爐上加熱,再端給坐於臥榻邊的明月,並比劃著名手示意明月將藥餵給父親喝。

  慕容俊將伊華實扶起來,明月開始每次小半勺地給父親餵藥。

  等父親喝過藥併入睡後,明月迫不及待地問啞巴要來紙和筆墨,提筆寫:「我爹是何時來到別苑的?」

  啞巴在問題的下面寫:「伊府失火後的第二天晚上。」

  於是兩人開始了紙墨間的對話:

  「爹爹是一個人來到別苑?還是帶著耀宗?」

  「老爺到別苑的時候,神情恍惚,鬚髮已皆白,他一邊用手緊拖著驚恐哭泣的耀宗,一邊嘴裡罵著『賤人、野種』。從此以後,老爺就處於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狀態,他叫我買回一條鐵鏈,將耀宗的雙腳鎖起來。老爺清醒的時候,會對耀宗又打又罵,並且拖著耀宗到地道裡面,讓他跪在夫人棺槨前,讓他替作孽的娘親贖罪。犯糊塗的時候,老爺就會抱著耀宗,一邊流淚,一邊問耀宗被誰打了,並疼愛地幫他塗藥療傷,還餵他吃飯和教他寫字。老爺變成這樣,我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耀宗是何時逃離?爹爹是何時開始生病的,為何獨自躺在磚室中?」

  「給你們送了畫像後,我回到別苑,發現老爺生病了,於是就急急出來,尋找藥鋪抓藥。回來煎好藥後,天也黑了,才發現屋裡不見人。在院落找了一圈,仍不見人,無奈,只好進地道去尋,因為平時,老爺不允許我進地道。進去後,才發現老爺迷迷糊糊地躺在磚室里,平日裡鎖著耀宗的鐵鏈,被扔在床邊,想必是耀宗趁老爺病得糊塗,我又不在別苑,他從老爺那裡偷到鑰匙,打開鎖後逃了出去。」

  「你送娘親的畫像給我,是爹爹的意思嗎?爹爹怎麼會知道我回來了?」

  「老爺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的時候,他會問我城中發生的事情和一些人的情況。當他聽說程府被查抄以後,就開心地跟我說女兒很快就會回來的。自從後,老爺就讓我扮作乞丐,時常到伊府附近蹲守和行乞,就是為了等待小姐的出現。老爺將磚室中夫人的畫像描摹下來,讓我天天打開來看。那天在伊府門口見到你,當看到你頭上插戴著的紫玉石篦梳,我就覺得很眼熟。回到別苑對比過畫像上夫人插戴的梳子,我就有了九成的把握。但因為還不敢百分百肯定,所以還未告知老爺,只將畫像送去給你,以觀察你的反應。果然,你著急地從客棧出來尋我,憑此,我肯定了你就是老爺的女兒,所以才塞了紙條給你,讓你到別苑來與老爺相見。」

  「可是我並不知道別苑所在。」

  啞巴露出驚訝的表情,看向明月,瞬間後,寫:「小姐竟然不知道,我是真沒料到,幸好我進地道前給小姐留了門,幸好你還是找來了。上天有眼,讓你們父女得以相聚。」

  「別苑裡就你一個人留守?沒有其他人嗎?」

  「就我一個人。與其說是留守,不如說是老爺給了我安度餘生的一個歸所。在來這裡之前,因兵荒馬亂,迫於生計,我成了一名山賊,慢慢的得到了山賊頭目賞識,讓我做了一名小頭目。或許是我打家劫舍的罪孽做得多了,該要得到報應,在後來山寨爭奪權力中,山賊頭目被殺死了,混戰中,我被奪權一方重傷,由於我一直被原來的山賊頭目倚重,新奪得權力的頭目忌恨我,在我已經重傷的情況下,還將我的舌頭割去,並將昏迷中的我扔到一處山邊。機緣巧合,當時老爺路過,看見血淋淋的我,就將我救了回來並請大夫為我醫治。我活了下來,但因為失去舌頭,便再也說不了話。我感激老爺的救命之恩,而且因為我早已沒有家人,為報答老爺,也為了懺悔以前所犯下的惡行,這些年來,我心甘情願一個人留守並棲身於此。直到後來老爺帶著耀宗到來。」

  明月沉靜了一會,方又寫:「爹爹來到別苑後,一直沒有離開過?」

  「老爺清醒時,多次說過,他有負於夫人,沒有將你照顧好,又被奸人算計,才知道什麼是『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才懂得《金剛經》中所說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之意,由此感到萬念俱灰。他說再多的財富,也換不回夫人。老爺說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在此等你,他要為你守住家,他相信有一天你會回來。」

  明月淚目,看向爹爹,哽咽無言。

  良久後,明月才又寫:「關於伊府,關於孔彪,爹爹有沒有說過如何應對和處理?」

  「老爺說他心中有恨,此生,恨不能平。至於如何處理,倒是沒說,老爺只是心心念念要等到你回來。」

  明月不再問下去,緩緩站起,感激地向啞巴行禮,道:「我不在洛陽的日子裡,幸好有大叔一直照顧著爹爹,不離不棄,爹爹方得平安。大叔此番恩德,明月牢記於心,在此謝過!」

  啞巴沒想到明月竟會向他行禮,苦於口不能言,他急得連忙跳開來,擺手示意不敢接受明月行禮,接著又提筆疾寫:「老爺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所做的,不及老爺給予我的萬分之一。小姐切莫再行禮,折煞老奴了。」寫完,他拿起紙展示給明月看。

  明月點頭,提筆寫:「大叔對爹爹的忠心,明月懂了。夜已深,你奔走一天,想必累了。你先去歇息,爹爹有我看著。」

  啞巴看了明月所寫,先是往火爐里添了一些木炭,然後對明月和慕容俊點點頭,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