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午時三刻

  古人認為人是有靈魂的,被殺頭的犯人怨氣太重,死後容易陰魂不散而成惡鬼,所以行刑一般會選擇在午時三刻,也就是中午十二點左右。

  這個時候太陽高掛中天,人的影子最短,陽氣最盛,陰氣忒微,猛烈的陽光能消彌犯人的怨氣和陰氣,讓他們連鬼都做不成。

  上午十點左右,鉛山縣城北臨時搭建的刑場四周已經人滿為患,都是前來觀看行刑的老百姓。一個時辰後,午時三刻,通判大人將在此監斬兩百三十五名賊兵俘虜。

  上午十一點左右,兩百多名賊兵陸續被驗明正身押上了刑場,分成數列跪在地上,每人的身後均站了一名手執鬼頭刀的劊子手。瞬時間,哭喊聲求饒聲響作一片,有賊兵甚至當場尿了褲子。

  楊清和王儒跪在最前面,兩人此刻均精神萎靡不振。楊清本來就挨了一火銃,那天晚上又被副千戶邱蠻「單挑」了一頓,此刻還是鼻青臉腫,身體搖搖欲墜。王儒倒是好些,不過嘴巴讓徐晉的親兵拍了一刀,上下嘴唇都爛掉了,沒有牙齒的牙齦都露了出來,慘不忍睹。

  「大家快看,前面那兩人就是賊兵的頭子,聽說以前就是打家劫舍的大盜賊。」

  「霍,難怪長成那般模樣,該殺!」

  四周的百姓指著楊清和王儒紛紛議論咒罵,隨後有人擲了一隻臭雞蛋到王儒身上,後者頓時目露凶光,結果卻引來了更多的臭雞蛋攻擊。

  正所謂落水的鳳凰不如雞,更何是差不多人頭落地的賊匪,所以根本沒人怕王儒,大家盡情地過手癮。

  此時,忽然有人喊道:「大家快看,監斬官入場了,那書生敢情就是通判大人了,還真是年輕啊,聽說徐大人今年還不滿十六歲呢。」

  四周圍觀的百姓頓時沸騰了,紛紛往監斬台上望去,果然看到一名身穿秀才長衫的少年郎,率著一眾官員走來。

  徐晉這通判是孫遂臨時任命的,所以還沒有專門訂製的官服,今天仍舊穿著生員的玉色襴衫。

  徐晉神情嚴肅,步伐堅定而從容,身後跟著縣令吳林廣、縣丞孟軒、主薄方添祿等官員,另外,鉛山縣有名的士紳都被「請」來觀看行刑。

  徐晉在監斬官的位置上坐下,謝二劍王林兒等親兵護衛在前後,一個個手按刀柄,殺氣騰騰。

  余林生大步上前抱拳行禮道:「通判大人,二百三十五名犯人已經全部驗明正身。」

  徐晉點了點頭擺手讓余林生退下,然後吩咐道:「孟縣丞,將行刑名冊交給吳縣令宣讀吧。」

  孟縣丞紅著一雙兔子眼,把一本厚厚的名冊逞給了位於副監斬官位置上的吳林廣。

  話說孟軒這幾天日以繼夜地審問俘虜,竟還真讓他把三百多名俘虜的名冊給弄出來了,上面詳細地記錄了每一名俘虜的身份信息,還有所犯過的罪行等。

  徐晉根據俘虜的名冊選出了兩百三十五名處以斬刑,這些都是原鄱陽湖中的水賊,又或者是囚犯之類,只有數十名沒有犯過大惡的失地流民僥倖逃過一劫。

  吳林廣接過孟軒遞來的名冊,心裡暗暗發苦。本來在吳林廣眼中,徐晉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罷了,以自己在官場多年的經驗要應付他還不是綽綽有餘?

  然而經過這幾天的共事,吳縣令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這個徐晉辦事老練縝密,根本糊弄不了,而且手段凌厲果決。

  如今自己作為副監斬官,親自宣讀罪狀斬了寧王手下兩百多人,怕是想做牆頭草也做不成了,只能鞍前馬後地追隨徐晉跟寧王死磕到底。

  吳林廣本來打算借「腰痛」這招推辭這份差事的,但他不敢啊,因為有一名士紳想裝病不出席,結果徐晉派了一名百戶帶大夫上門「探望」,這名士紳立即火燒屁股般跑來了。

  吳林廣打開了名冊,開始大聲宣讀名冊,包括犯人的名字、年齡、貫籍、所犯罪行等。兩百多人的名單,吳林廣足足念了近半個時辰才念完。

  「通判大人!」吳林文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將名冊恭敬地遞給了徐晉。

  徐晉接過名冊,全部用硃筆把名字圈上,然後拿起令箭往地上一扔,淡道:「行刑!」

  王林兒等親兵頓時厲聲大喝:「行刑!」

  那些打著赤膊的劊子立即舉起了寒光閃閃的鬼頭刀,一片雪亮的刀光落下,剎那間仿佛天地都失色了,四周的氣溫為之驟冷,鮮血飛濺,兩百多顆頭顱滾落塵埃……

  本來嘈雜的刑場瞬間死一般寂然,空氣仿佛都靜止了,在場的士紳們都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厚衣,一股寒意從脊梁骨騰的升起,瞬間流遍了全身。

  徐晉神色自若地轉身離去,他還要趕往孫遂的靈堂上香,宣讀費師親筆寫的祭文,至於楊清等賊兵的人頭,將被懸掛到城外示眾七天,以儆效尤。

  正如春茗居那名書生所言,非常時期得用非常手段。徐晉必須用雷厲風行的手段震懾住城中那些投降派和騎牆派,吳三八之所以能一路勢如破竹,那些騎牆派和投降派功不可沒,徐晉可不想步弋陽縣令的後塵。

  只要能保住鉛山縣,保存自己和親人師友,徐晉並不在乎背上酷吏的名聲。更何況自己這通判之職只是暫代的,待平定了寧王之亂,還是該幹嘛幹嘛,科舉才是自己的正道。如果按照歷史的軌跡,神人王守仁兩個多月便能平定寧王之亂,屆時八月份的鄉試,自己還是要參加的,朝廷也不可能讓自己一個秀才繼續擔任通判。

  孫遂的靈堂就搭在縣衙中,今天正是他的頭七。徐晉到了靈堂上香,當眾朗誦了費宏手書的祭文,然後丟到火爐之中燒掉。

  費宏乃連中大三元的才子,滿腹才華,這一篇祭文寫得抑揚頓挫,感人肺腑,既歌頌了孫遂的寧折不彎,忠義死節,又痛斥了寧王的倒行逆施。

  今天前來祭拜孫遂的除了官員士紳,還有大量的讀書人,鵝湖書院的山長便率著一眾教習前來祭拜,所以費宏這篇祭文迅速在讀書人間傳播開來,對寧王的口誅筆伐也由此展開,並且越演越烈……

  永遠不要小看了輿論造勢,正所謂得心者得天下。兵家三要素:天時、地利、人和。人和就民心。

  祭拜完了孫遂後,徐晉在一眾親兵的護衛之下,馬不停蹄地趕回通判衙門,因為派出去的斥侯來報,吳三八正率近萬人馬,由水陸兩路殺。所以徐晉昨晚便召了諸武將,今天下午兩點在通判衙門開會商議應對之法。

  徐晉剛回到通判衙門,家丁大寶便上前通報導:「大人,三老爺來訪,就在客廳中候著。」

  話說費宏覺得徐晉身邊侍候的隨從太少了,而二牛又不夠伶俐,只能勝任一些粗活,所以便將機靈的大寶給了徐晉作為隨從。

  徐晉自然知道大寶口中所說的三老爺就是費采,連忙快步進了客廳。

  「子謙!」費采兩眼通紅,顯得十分困頓,見到徐晉便立即迎了上來。

  徐晉連忙道:「費修撰快請坐,大寶上茶。」

  費采辭官是乃翰林修撰,所以徐晉稱其費修撰。

  費采顯然也覺得自己有點失態了,按奈住重新坐下,道:「子謙若不介意可以叫我采叔的。」

  費采才三十歲許,比大哥費宏小將近二十歲,自小的課業都是費宏傳授的,兩人的關係亦師亦兄。

  徐晉點頭:「采叔可有事?」

  費采有點支吾地道:「子謙事務繁忙,原不該在這時候打擾你的,不過此事……這個你還是先看看一吧!」

  費采說完便遞了一沓紙張給徐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