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惡人終需惡人磨【賀運營官娘扣三三】

  第525章 惡人終需惡人磨【賀運營官娘扣三三】

  十六鋪碼頭停擺第四天。

  午後,法租界,巡捕房。

  黃錦鏞受命前往警務總監辦公室述職匯報。

  平日裡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黃探長,如今在洋大人面前,卻像只落單的小雞崽兒似的,誠惶誠恐,惴惴不安。

  警務總監薩爾禮坐在椅子上,只用灰溜溜的眼珠掃了他一眼,黃錦鏞的腦門兒上就已見了冷汗。

  最近法租界不太平,先是土貨大劫案,其次是碼頭械鬥案,今天又來了一樁輪船招商局礦務總辦失蹤案,法國佬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儘管這些案子有點莫名其妙,而且也不鮮見,但接二連三地發生,還是產生了不小的負面影響,鬧得法租界很沒面子,於是便遷怒於各個華探。

  「我不關心真相。」薩爾禮開門見山,經由翻譯轉述道,「這幾起案子,都是你們華人自己的事情,我只要求儘快消除負面影響。」

  黃錦鏞連連點頭:「是是是,總監大人不用擔心,這三起案子早就有眉目了,就是斧頭幫乾的,只要您簽署逮捕令,我馬上查封他們的會館!」

  「不行!」薩爾禮斷然回絕道,「案子必須落實到具體的人,如果冒然查封同鄉會館,到時候只會造成更大的負面影響!」

  法國佬已經在滬上深耕了幾十年,他們很清楚皖省勞工的數量,也知道這些勞工遍及各行各業,手段過激,恐怕會引發更大規模的叫歇。

  薩爾禮再次提醒道:「黃探長,我說我不關心真相,你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黃錦鏞一怔,連忙會意笑道:「明白,明白,只要總監大人同意,阿拉華探今晚就可以結案。」

  「結案倒是容易,但公董局現在最關心的,是碼頭什麼時候能復工!」薩爾禮點燃一支雪茄,接著又說,「黃探長,我們知道你跟那些幫派的關係,所以我希望你能儘快調停碼頭叫歇。」

  「總監大人,我也想儘快調停,可皖北那群小赤佬就是賴在那不肯走,儂又不讓阿拉去抓人,這……」

  「他們不走,那就你們走嘛!」

  薩爾禮說得相當直白,他根本就不關心所謂青幫的顏面,而是只在乎法租界的安定繁榮。

  目前看來,十六鋪碼頭已經到了改天換日的時候了。

  畢竟,青幫早就已經不再替碼頭勞工撐腰做主,「三大亨」如今以土貨為重,聯合政商軍警,碼頭生意多半留給弟子打理,不再過問。

  黃錦鏞也根本不靠碼頭掙錢,但事關顏面,碼頭可以讓出去,絕對不能讓人搶走,他一時間也有些犯難。

  薩爾禮遲遲聽不見回應,臉色愈發陰沉,最後乾脆出言威脅道:「如果你們不能解決問題,公董局將會考慮短期內叫停租界內的土貨生意!」

  一聽這話,黃錦鏞連忙賠罪道:「別別別,總督大人,實在沒有這個必要,儂再寬限幾天,阿拉一定儘快解決勞工叫歇。」

  「三天。」薩爾禮作出最後通牒,「只給你們三天時間,不論你們用什麼手段,我要看見碼頭復工!」

  一聲令下,黃錦鏞只好老老實實地離開警務總監辦公室。

  過去,他也曾經手「偵破」過幾樁大案,但其中一半是他自導自演,另一半則是些不入流的小癟三。

  如今,真正碰見一群要錢不要命、敢跟青幫叫板的亡命徒,誰的面子也不給,誰的人情也不欠,就連黃錦鏞也難免有些手足無措了。

  …………

  法租界,張公館。

  閻潮生帶領兩個弟兄快步走進客廳,在張小林身旁躬身低聲道:「大帥,不行啊,實在是找不到機會。」

  這四天以來,他一直帶著弟兄們伺機刺殺王老九,無奈皖省同鄉會館仿佛是鐵桶陣一般,日日夜夜,嚴加防範,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而且,斧頭幫成員人多勢眾,想要硬拼,也沒有把握能夠拿下。

  最重要的是,黃麻皮傳達了法捕房的態度——為了儘快遏制輿論蔓延,法國佬不希望租界再發生任何動亂,包括曾經的三不管地帶。

  張小林急得乾瞪眼,當場破口大罵:「冊那娘,王老九那小癟三,當起了縮頭烏龜,有膽子就出來打嘛,什麼東西!」

  身旁的樓靜遠臉上剛剛消腫不久,此時也憋著勁兒想要報仇,當下自告奮勇道:「姑爹,要不阿拉去搞點炸藥,直接把王老九的會館炸了?」

  「那伱最好能確保把他給炸死。」閻潮生冷哼道,「不然的話,這就算是結了死仇,以後永遠都得防備著,稍微疏忽點,就容易有危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阿拉什麼都不干,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把我碼頭搶了?」樓靜遠恨恨怒罵道。

  閻潮生坐下來說:「這也沒辦法,船大難掉頭,大帥現在是滬上的名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搞械鬥火併了,王老九他們又沒顧慮。」

  樓靜遠轉頭看向姑爹,見張小林沉默寡言,臉色極其難看,便也不敢再催什麼。

  張小林在滬上闖蕩了幾年工夫,不得不說,王老九是他碰見的第一個真正的硬茬兒,尋常的手段,用在斧頭幫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而且,王老九如今身邊還有個江連橫幫忙出謀劃策,這位斧頭幫的「軍師」是什麼背景,目前還沒有完全摸清底細。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將管家喚至身前,吩咐道:「儂去隔壁看看阿鏞在不在,就講我有事找他。」

  吳管家領命,走出大宅,穿過月門,又奔杜公館而去。

  …………

  這時節,杜鏞和葉綽三正相聚在書房裡,桌案上攤開一封信。

  這是今早郵差送來的恐嚇信,寄信人是王老九。

  借著窗外斑駁的光亮,可以清晰地看見幾行行書字跡。

  「杜鏞先生:

  「你我二人本無仇怨,但你門生弟子樓靜遠無故欺壓皖省同鄉勞工,是與我斧頭幫為敵!

  「如今我會館接管十六鋪碼頭,上承天理,下應民心,輪船招商局百般抵賴,工眾叫歇,勸你不要隨意插手,以免惹禍上身。

  「限你見信以後,立刻遣散十六鋪青幫會眾,令樓靜遠到我會館當面謝罪,退還江先生之拜帖。

  「上述三條,理當儘速照辦,限期三日,如有違者,斧頭幫全體會眾必將親臨府上,利斧叩門,斷你首級,血洗杜公館!

  「彼時刀下亡魂,今日榮華富貴,皆成泡影!

  「勿謂言之不預!

  「王老九。」

  信寫的很短,杜鏞看罷,臉色陰晴不定,雖然談不上恐懼,但心裡多少有些疙疙瘩瘩。

  他剛剛得到輪船招商局礦務總辦「失蹤」的消息,如今接到這封信,再回想起王老九的種種做派,報復的想法也隨之漸漸動搖。

  不是杜鏞慫了,而是冷靜下來,權衡利弊之後,他實在覺得跟斧頭幫這伙亡命徒為敵並不值當。

  「彼時刀下亡魂,今日榮華富貴,皆成泡影」——他才剛過上兩年好日子,當然不願意輕易搏命。

  土貨大劫案,三金公司只是壞了名聲,利益絲毫未動;碼頭械鬥火併,本來就跟他無關;十六鋪叫歇停擺,他也懶得去管。

  無論怎麼想,他都覺得沒必要非得跟斧頭幫成為死敵。

  思來想去,杜鏞轉過身,問葉綽三道:「有江連橫的消息了麼?」

  葉綽三點了點頭,低聲回道:「略有一些耳聞,我找過幾家跑貨運的公司,他們都說,遼南碼頭上的瓢把子叫佟三爺,所有到港的貨,必須得經他過手,去買一份保險,縱橫保險公司,這公司背後的東家,就是江連橫。」

  「他也是做『保險』的?」杜鏞頗為玩味道,「這麼說,他也是個江湖中人吶!在幫麼?」

  他口中的「在幫」,即是指是否跟青、紅、袍哥掛靠,或者說得更嚴格些——是否算是老洪門的人。

  葉綽三笑著搖了搖頭,卻說:「我問過幾個常往北邊跑的人,他們都說東三省不講這些,不論道統師承,這江連橫也算是半個土匪出身。」

  「名氣很大?」

  「大!」葉綽三極其確定道,「只要是在東三省江湖上跑過,尤其是奉省,全都聽說過他,但他這個人好像還蠻低調的,不太張揚。」

  「這麼大的勢力,靠山是誰?」杜鏞問。

  「這事現在還不太清楚。」葉綽三皺起眉頭道,「不過,我倒是聽說,奉省有不少小官員,反而把他江連橫當成靠山呢!」

  「什麼?」杜鏞立時坐不住了,「他給官員當靠山?」

  「大概也不算是靠山,但有不少人都說,奉省有不少官差對他都很客氣,總而言之,這個江連橫絕對算是關外的龍頭瓢把子。」

  滬上和奉天畢竟相隔萬里,僅憑几天時間,道聽途說,葉綽三當然沒法徹底摸清江家的底細。

  不過,寥寥幾句隻言片語,杜鏞心裡對江連橫便已然大有改觀。

  既然對方是一省一地有名的大亨,那就更沒必要因為些許小事就互相樹敵,何況這件事歸根結底只是一場誤會。

  杜鏞略感困惑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江連橫有名氣、有身價,他如果真想見我,就算不遞拜帖,也會有人願意引薦,何必偷偷摸摸呢?」

  「可能是不方便露面吧。」葉綽三已經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只差一個身份而已。

  杜鏞點了點頭:「估計是因為我們沒有見他,他才去找了王老九合作。」

  「大哥,那現在怎麼辦,事情已經鬧到這地步了,總得想辦法收場啊!」

  「冤家宜解不宜結,我看,還是各退一步吧。」杜鏞沉吟道,「老頭子和我這邊倒還好說,關鍵是小林哥那邊……」

  話還沒說完,家裡的傭人便來通報,說是張小林請他過去一趟。

  杜鏞草草將王老九的恐嚇信收進抽屜,隨即面不改色地前往張家公館。

  兄弟倆見了面,一同落座,張小林開口便打聽起江連橫的情況,杜鏞如實說明以後,卻並未打消張、樓二人打算報復的想法。

  「我還以為是哪個高官的公子呢!」張小林渾不在意道,「搞了半天,結果還是個小赤佬嘛,到滬上來跟阿拉作對,別想這麼容易就走了。」

  樓靜遠比他姑爹還狂:「不管誰來都一樣,師父,儂講阿拉應該咋辦?」

  「退一步吧,把十六鋪讓給他們,反正我們現在也不靠碼頭吃。」杜鏞提議道,「靜遠,你要是還想管碼頭,我在英租界幫你找塊地盤。」

  「儂講什麼?」

  聞聽此言,張小林和樓靜遠頓時瞪大了眼睛,詫異之餘,更多的卻是憤怒。

  「阿鏞,儂腦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張小林氣急敗壞,不再留絲毫情面,「他們合起伙來,在阿拉頭上拉屎屙尿,儂還要退一步?」

  杜鏞連忙解釋道:「小林哥,退一步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現在既不缺錢,又不缺人脈,最主要的是官府現在只想息事寧人,老頭子現在在法捕房也不好過——」

  「不行!」

  「小林哥,我們倆身家百萬,王老九那幫人,不是瘋子就是窮光蛋,江連橫也是外省有實力的人,他們在滬上無兒無女,我們可是妻兒老小都在滬上,何必跟他們拼命——」

  「不行!」

  「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循序漸進,先把斧頭幫穩住,以後——」

  「砰!」

  張小林怒拍桌面,大拇哥上的和田玉扳指都給震碎了,只管扯著嗓門兒喝道:「冊那娘!老子說不行!」

  杜鏞的臉色有點難堪。

  兩人好說歹說也是過命的把兄弟,眼下卻因外人而大吵了一架。

  張小林怒火攻心,真逼急了,確實誰的面子都不給,而且總有些一意孤行的架勢,當下便大手一揮,冷聲道:「儂回去吧!要講和,儂去跟那個黃麻皮講和去好了,別帶上我,老子跟他們沒完!」

  杜鏞靜默了片刻,試探著問:「小林哥,那你有什麼打算?」

  「老子懶得再講那些屁話,講了又不同意,畏首畏尾,婆婆媽媽的,賺了點鈔票,連骨氣都沒了,還混什麼江湖,老子自己單幹!」

  「……小林哥,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如果真有什麼想法,隨時找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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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介紹一下運營官

  併肩子們,有線上的合字上山掛柱,亮綱報號:娘扣三三!

  盤兒亮,條兒順,納過了投名狀,拜過了羅漢香,連旗拉對馬,轉山吃溜達。

  有道是,江湖路上一枝花,橫葛藍榮是一家。

  是江湖線上的,也是綠林家裡的,如今山頭立二櫃,但求綹子局紅,火穴大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