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髒活

  第435章 髒活

  「打聽到宮田龍二的消息了?」

  韓心遠在油燈下拆開藍布包裹,是一把馬牌擼子。♣☝ ❻➈รн𝓾𝓍.𝔠𝐨ϻ 🎀♦

  張正東應聲點了下頭,「他最近可能要離開奉天,但具體什麼時候,還不太清楚,總之你做好準備。」

  江家沒法直接打探到南鐵的人事調動。

  幾個大把頭兒,頂多能跟負責鐵路、運輸和工事的東洋職員搭上關係。

  不過,宮田龍二近期的種種反常,江家的耳目畢竟全都看在眼裡。

  他開始從奉天事務所帶走一些個人物品,工作也不上心,總是出來進去,愁眉苦臉,與人結伴而行。

  前不久,他甚至進城去了幾家古董行,並在城南崇古齋買了幾樣書畫、香爐、牙雕之類的小件兒。

  除此以外,他和南鐵附屬地那些二鬼子的聯繫,似乎也在漸漸中斷,轉而將其中幾個介紹給關係較為親近的東洋同事。

  總之,許多蛛絲馬跡都在表明,宮田龍二很可能要離開奉天。

  「等消息確定了,我再過來找你。」

  張正東淡淡地說:「另外,大嫂說了,你這趟除了要清掉宮田龍二,還得順手再帶上幾個人。」

  「還有誰?」

  「隨便,誰都可以。」

  韓心遠略感意外,稍稍思索片刻,才終於會意過來。

  「明白了,打幾個幌子,讓刺殺看起來不是單沖宮田龍二來的,那就——多殺幾個鬼子吧?」

  張正東聳聳肩,卻說:「那就隨你了,反正你只要確保清了宮田龍二就行。」

  「行,這事兒我擅長。」韓心遠自嘲地笑了笑,「這比做生意容易多了。」

  說著,他「咔嚓」一聲,退出馬牌擼子的彈夾。

  低頭看去,整個人卻不由得怔了一下——彈夾里沒有子彈,這是一把空槍。

  困惑的目光隨之投來。

  張正東起身解釋道:「我下次過來,再給你帶『瓤兒』。那時候,你就該上路了。」

  韓心遠聞言,臉色頓時有些難堪。

  遲疑了半晌,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重新裝上彈夾,將擼子放在炕桌上,旋即在燭光的映襯下抬起頭。

  「東風,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清掉宮田龍二還能順利脫身,保證從此以後永遠離開奉天,再也不拋頭露面的話,我老家那幾個親戚……會不會有麻煩?」

  張正東站在炕前,眉頭緊鎖,看上去對這類「保證如何如何」的說辭很不滿意。

  想了想,他沒有直接回答,轉而再次強調道:

  「老韓,我得提醒你,伱現在唯一要保證的事兒,是把江家交給你的差事辦好。」

  韓心遠愕然,旋即明白東風在這事上根本說不上話。

  於是,他趕忙伸手打開炕梢上的柜子,從裡面翻出一張折好的書信遞了過去。

  「東風,我現在見不著道哥,也不讓我去見紅姐,你看,你能不能私下裡幫我把這封信給紅姐送過去?」

  張正東沒有伸手去接。

  氣氛難免有些尷尬。

  韓心遠咂咂嘴,兀自解釋道:「其實這上面也沒啥,就是幾句心裡話,說說情……算是我跟紅姐道個別。」

  然而,張正東依舊不為所動。

  韓心遠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強行把書信往前送了送。

  「東風,看在多年兄弟的份兒上……別讓我求你……」

  終於,張正東將折好的書信接了過來,拿在手裡,扇子似的扇了兩下,沉聲說:

  「等你辦完了差事,我再幫你送過去。」

  「辛苦,多謝了。」

  見書信遞了出去,韓心遠總算鬆了口氣。

  張正東則是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到外屋地,推開兩扇門板。

  直到臨別之際,他也只是冷冷地撇下一句「安心辦事」,隨後便邁步走進屋外的夜色之中。

  離開這間簡陋、寒酸的土房,穿過一條小胡同,便是大西關大街。

  韓心遠的住處門外無人看守,起碼看起來如此。

  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自由出入,但他很清楚自己當下的處境,因此從未抱有任何僥倖。

  街道上晚風舒爽,萬家燈火忽明忽暗。

  張正東沒走出多遠,就把手中的書信撕成了碎片。

  一邊晃晃悠悠地朝城北走去,一邊若無其事地將字紙從指尖散落出去。

  紙屑經風一卷,很快便飄散得無影無蹤。

  他根本就沒打算幫韓心遠轉交任何書信,尤其還是要在私下裡幫忙,更無半分可能。

  不能就是不能,其間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

  不能見面,當然也不能見字如面。

  而且,張正東來此之前,胡小妍就特意叮囑過這一點。

  江家新規剛剛確立,眼裡自然不容沙子。

  否則,今天通融這個,明天通融那個,最後只會損害自家威信。

  韓心遠關鍵時刻不聽命行事,會見那珉手下而沒有主動上報,這幾年又把會芳里搞得烏煙瘴氣,不重罰不足以立威,又怎麼可能輕易饒過?

  何況,相比於鍾遇山的下場,江家對他已經足夠客氣了。

  韓心遠此時再有任何要求,都多少顯得有些不識時務。

  儘管如此,張正東還是把信收了下來,不為別的,只是為了讓韓心遠安心辦事,免生變故。

  …………

  回到城北大宅時,夜色已經很深了。

  客廳里亮著燈,江連橫這些天一直住在城南書寧那邊,家裡因而顯得格外安靜。

  張正東走進客廳時,王正南正坐在沙發上,繪聲繪色地跟大嫂說著什麼。

  只見胡小妍聽得一驚一乍,時不時附和兩句「是麼」,看上去十分擔心的樣子。

  本以為家裡出了什麼麻煩,可走近一聽,原來是南風正在講述前不久上山搜尋胡匪所藏財物的經歷。

  「嫂子,我說的可都是真的,不信你問老趙!」

  王正南信誓旦旦地回憶起來,「當時,我和老趙剛搜山回來,走到營寨里,正看見道哥靠在那土牆頭兒上睡著了,那大黃皮子,這麼大個兒!」

  說著,他回身掃了眼張正東,比劃著名問:「東哥,這麼大個兒的黃皮子,你見過沒?」

  張正東撇撇嘴,表示沒有興趣。

  王正南便轉頭看向大嫂,接著說:「那大黃皮子當時就站在營地當間,沒多遠,站起來倆眼瞪著瞅道哥,一動不動,老邪乎了!」

  「然後呢?」胡小妍追問。

  「然後老趙就把那黃皮子攆走了。我過去一看,好傢夥,道哥滿臉煞白,好像是給魘住了,反正挺嚇人!」

  王正南說得煞有其事。

  「後來,我就趕緊把道哥整醒,他就老往那營房裡瞅,頭下山還在那瞅,也不知道在那瞅啥,問他也不說。」

  胡小妍若有所思,當下便喃喃自語起來。

  「怪不得你哥回來這兩天,老叨咕渾身沒勁兒,緩不過來乏,要是按你這麼說——」

  「你看,我就說吧!」

  王正南連拍大腿,言之鑿鑿地說:「我當時就勸道哥找個人給破破,求個護身符,避個邪啥的,可他不信這些!這種事兒,還是寧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才好!」

  張正東嗤笑著搖了搖頭。

  「誒,東哥,你也不信是吧?我跟你說,那黃皮子——」

  「嗯,這麼大個兒,我知道了。」張正東打斷道,「你說完沒,說完換我了。」

  王正南悻悻地擺了擺手,撇嘴道:「行行行,你說你說。」

  可是,胡小妍仍在怔怔發呆,好像真把江連橫的這段經歷當成了一件大事。

  她不由自主地將「因果」二字,強加在兩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上。

  越是這樣想,便越是覺得這「因果」真實不虛,絕非妄談。

  而且,這並非是她突發奇想。

  更早以前,在江連橫差點兒遇刺的時候,江雅就曾莫名其妙地哭了一上午,似乎是在冥冥之中有所預感。

  閨女?

  想到江雅,胡小妍便更是不敢對此事掉以輕心、含糊對待了。

  「嫂子?」

  張正東在沙發上坐下來,試探性地喊了兩聲,說:「嫂子,我剛才去了老韓那邊,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嗯?」

  胡小妍愣了一下,接著才緩過神來,問:「他又提大姑了吧?」

  張正東應聲點了點頭,轉述道:「他問我,辦成差事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能不能讓他自己試著走條活路,還說讓我幫忙私下裡給大姑帶封信。」

  「給大姑帶封信?」

  胡小妍反覆咀嚼著這句話,隨即不由得冷哼著嘟囔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給大姑帶封信?」

  張正東靜靜地聽著。

  儘管沒有表態,但他打心眼兒里也覺得韓心遠求錯了人。

  鍾遇山也好,韓心遠也罷。

  歸根結底,他們都是礙於江連橫的面子,才敬重當家大嫂——求錯了人,比不求人還要命。

  胡小妍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卻說:「先別搭理他了,你們倆最近聽沒聽說,奉天最近好像要打仗了?」

  張正東和王正南當即點了點頭,「聽說是北邊的蒙匪馬隊正在往南邊趕,不過軍營里都說肯定打不到咱省城這邊,應該沒啥事兒吧?」

  「但願沒啥事兒吧!」胡小妍轉頭看向南風,「不過,要是真開打了,你哥說營口的佟三爺應該回來聯繫咱們,你找國硯問一下,要是真來了,多少準備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