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生死騙
這一巴掌,勢大力沉。
喬二爺吃痛,當然是免不了的,但卻也有好處,那便是將其從渾渾噩噩中打醒了三分。
他捂著半張臉,心裡漸漸生疑起來——你說你是我爹,就是我爹了?
這份疑心沒維持多久,就被李正西接下來的話音打斷。
一頓叨叨下來,近乎把喬家近三代的所作所為,全說了一個遍,語速之快,甚至都不怎麼換氣兒。
當然也不能換氣兒,要的就是一氣呵成,讓綿密的言語一股腦沖刷下來,不給喬二爺反應的時間,更不給他插話的餘地,只讓他全程跟著,不給停下來思考。
否則,喬二爺一旦問起什麼細節,整不好就要露餡兒。
等說得差不多了,李正西才厲聲去罵。
「混帳東西!我喬家文韜武備,世代為官,百年英明,全都毀在了你這逆子手上,害得列祖列宗在九泉蒙羞!」
「我、我幹什麼了我?」喬二爺明知故問。
「混帳!還敢問我?」
李正西抬手一指正屋,旋即轉過身,要去奪仙師無方子手中的寶劍。
「伱傷天害理,縱火燒身,我那兒媳中了你的丹毒,斷了我喬家香火,我殺了你這孽子!」
李正西奪過寶劍,衝著喬二爺便要劈砍下去,驚得眾人連忙衝上去或摟或抱,搶下寶劍,分開二人。
喬二爺慌了心神,更沒空細細琢磨其中的蹊蹺,繞著院子倉皇逃命,最後只好衝進正屋避難。
夫人書寧,此刻正坐在牙床上擔驚受怕。
聽見院子裡時哭時叫,神一陣、鬼一陣的,也早已亂了方寸。
喬二爺原本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剛才聽到李正西所謂「縱火燒身」、「丹毒」之類的話,心裡已經明白了大半,便趁此機會,沖夫人大肆發難。
「書寧,你……」喬二爺似乎不願相信,「你沒吃過東洋紅丸吧?」
書寧聞言,身子一縮,神情緊張地反問道:「我不是說過了麼,你、你又問這幹啥?」
「你說過什麼了?我問你呢,你吃沒吃過?」
「沒、沒吃過。」
心虛碰見惱怒,自然藏不住真話。
喬二爺一見夫人的臉色,就覺得不對勁,於是便立馬轉過身,打開梳妝檯、拉開桌抽屜,胡亂翻看起來,家什物品丟得滿地都是。
書寧嚇得連忙站起來,想攔又不敢攔,只是呆在一旁,不停地問:「老爺,你這是幹啥呀?你把東西都整壞了。」
「躲開!」
喬二爺一把撥開夫人,又跑到床上翻找起來,掀起被褥,一手拄著枕頭,掌心突然被什麼東西硌了一下。
「老爺,老爺!你要幹什麼呀?」
書寧拼命攔著,反倒讓喬二爺更起疑心。
盛怒之下,胡亂扯開枕套,抽出其中的棉絮,探出手往裡摸索,不由得心頭一緊。
再張手,果然是幾顆東洋紅丸!
書寧驚叫一聲,慌忙辯解道:「老爺,這不是我的!」
「你吃沒吃過?」喬二爺冷臉問道。
「老爺,你聽我說……」
「到底吃沒吃過!」
書寧畏縮下來,遲疑了好長一陣,方才慢吞吞地開口道:「我、我就嘗過一次……」
「啪!」
喬二爺直接反手抽了夫人一嘴巴。
「混帳!我說你怎麼一直沒有身孕,原來是背著我偷吃這些,把身子吃毀了!」
「老爺,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還能是哪樣?」喬二爺當即質問,「難不成,還能是我的毛病?」
夫人癱坐在地上,只顧低聲啜泣。
喬二爺還不罷休,指著書寧的鼻子,又是一頓臭罵:「不能生養,我要你何用?」
「老爺……嗚嗚嗚……」
正在拌嘴的時候,忽見得窗外人聲劍影。
「孽子,我殺了你!」
屋外的眾弟子齊聲大喊:「仙師!快按不住了,快按不住了!」
喬家媳婦兒成了藥渣子,連喬啟民自己都不知道,卻被李正西一語道破。
事已至此,便不得不信。
喬二爺立刻衝出房門,衝著李正西跪倒便拜。
「爹!啟民錯了,啟民再也不敢了!」
他這一跪,李正西差點兒沒繃住,險些笑場。
恰好仙師無方子寫罷靈符,快步跑過來,一把將靈符貼在弟子後腦頸下,大喝一聲——「退!」
李正西應聲僵直。
雙眼緊閉,呆呵呵愣了片刻,整個人便順勢仰倒。
師兄弟連忙搭著胳膊,將李正西接住,並朝喬家的僕從喊道:「快去端點茶水過來!」
少傾,茶水端到唇邊。
李正西少飲慢嘬,緩了將近半炷香的時間,翻一番白眼,總算回過神來。
「怎、怎麼了?」
李正西左右顧盼,茫然無措地問道。
「哎呀!高人,高人吶!」
家丁僕從們見狀,紛紛豎起大拇指,忍不住低聲讚嘆。
「快,快把那兩千元交給小師傅!」
喬二爺吩咐一聲,隨後趕忙站起身,又沖無方子深深鞠躬施禮。
「仙師果然厲害,弟子愚鈍,相逢一場,實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不必客氣。」仙師無方子低聲問,「這麼說,你已經知道列祖列宗是因為什麼事兒動怒的了?」
喬二爺點了點頭:「知道了,都是因為我——」
「且慢!」
仙師無方子抬手打斷,先是吩咐弟子,去把祠堂里的牌位歸正,隨後含笑著說:「喬施主,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你自己心裡清楚就行,不必說與貧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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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這一句,喬二爺對仙師無方子的好感,頓時就翻了一番。
太貼心了!
太替人著想了!
這要不說聲謝謝,出門都不好意思見人!
「多謝仙師體諒!」喬二爺連忙俯首作揖,「只不過,弟子有點不明白,這件事由來已久,怎麼列祖列宗會突然動怒呢?」
仙師無方子笑答:「這得虧你家列祖列宗積攢了不少陰德,替你消解了許多災厄,如今陰德耗盡,當然要出問題。」
「那……弟子要怎麼做,才能平息祖宗怒氣?」
「這話,貧道不敢說得太滿。要是你真想保家宅平安,最簡單的,還是斬了他們的魂靈——」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呀!」喬二爺忙說,「仙師,除此以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仙師無方子沉吟片刻,卻說:「有倒是有,但那就要看你家祖宗的脾氣怎麼樣了。」
「請仙師明示。」
「你要齋戒三日,每天早中晚,都要給列祖列宗誠心請罪,頌念道藏。不用多,半個時辰足矣。其間,宅子裡不能有任何外人,包括府上的夫人。尤其是她,最好讓他到外面躲三天。」
「待會兒我就把她休了!」喬二爺說,「讓她永遠也進不了這家門!」
仙師無方子連忙擺手,笑道:「不不不,這倒不必。我看,老太爺還是很中意這個兒媳,只是以後別再犯錯就好了。」
「我知道了。只要照著這方法去做,就能平息列祖列宗的怒氣了,是不?」
「不好說……唉!老太爺動了真怒,未必容易消解。」
「那……那要是沒消氣,會出啥事兒嗎?」
仙師無方子嘆息一聲,不置可否,只是從袖口裡拿出一紙迭成三角形的靈符,遞給喬二爺。
「你去祠堂里請罪誦經的時候,記得那這道符帶在身上,應該就不會有事兒了。」
「應該?」喬二爺渾身一冷,「仙師,你別這麼說話呀!」
「放心,我這幾天都在營口,有什麼事兒,你隨時來找我。」仙師無方子寬慰道,「其實,要想消解祖宗的怒氣,最直接的,就是傳宗接代,延續香火。老太爺見了孫輩,心就軟了。」
「仙師,說起這事兒,我就憋悶,都怪我那夫人的肚子不爭氣!」喬二爺順勢道,「既然話已經說到這了,仙師又是個高人,能否指點一二?」
「呵呵呵,我早已想到了,恰好我這有一枚『大力金剛丸』,送與你服用,不愁沒有子嗣。」
聽著像一味野藥,可此時的喬二爺,對仙師早已盡信無疑,便當個寶貝似的,雙手捧著,小心收入懷中。
眾弟子心疼勸阻:「仙師!這『大力金剛丸』延年益壽,乃是南極仙翁所賜,你、你怎麼能——」
「孽徒!」
仙師無方子厲聲呵斥道:「喬施主想來善心,為我道門修繕了不知多少道觀,此等功德,足以換得這枚金丹了!」
「可是,師父——」
「住口!」
這時,喬二爺識趣地走到師徒二人之間,連忙勸解。
仙師無方子面露慚愧,難為情道:「喬施主不必多心,孽徒無禮,讓你看笑話了,貧道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別別別!仙師,小師傅們說得對。我不能白要,我得給錢!」
說著,喬二爺便又吩咐家丁僕從,另被五千元,連著香火錢、丹藥錢一併結了。
二人推讓了一番。
仙師無方子無奈搖頭:「喬施主是個體面人,貧道若堅持不要,實恐傷了你的心意。」
「仙師別這麼說,快請拿著,拿著!」喬二爺格外殷勤誠懇。
「唉!那好吧,喬施主的心意,貧道暫且收下,他日用這些錢,另起道觀,也算為你們喬家祈福了。」
「不必不必!仙師要是想建道觀,只管跟弟子說一聲,遠的地方不說,在營口,你想在哪裡興修道觀,弟子必定全力資助。」
喬二爺一邊閒談,一邊將仙師無方子等人送到門外。
依依不捨,再三言謝,互相拜別以後,還吩咐僕從再送眾人一程,幫忙安頓吃住。
隨後,喬二爺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按照仙師的吩咐,在附近安排賓館、客棧,將家丁僕從和夫人書寧一併安排到外面去住。
可是,深宅大院,一個人住,哪怕是正當午的時候,都覺得瘮人。
喬二爺特意在宅院裡掛滿了燈籠,並安排幾個家丁輪班在門前守候,隔三差五地喊一聲,「老爺,有什麼吩咐您吱聲」!
頭一晚,喬二爺在祠堂里焚香三次,膽戰心驚,但卻無事發生。
第二晚,喬二爺稍顯適應,只覺得夜長夢多。
等到第三晚,喬二爺便已然輕快不少,心裡想著祖宗畢竟疼他,再熬一夜,明日便可以正常生活,再服下「大力金剛丸」,給喬家延續香火,凡事便可回歸正軌了。
可偏偏就在這一晚,喬二爺正在祠堂頌念道藏,猛然聽見院子裡隱約有「沙沙沙」的腳步聲響起,神經便立馬緊張起來。
再抬頭去看供桌上的黑漆牌位,在香燈的映襯下,影影綽綽,也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正在愣神的功夫,忽驚覺脖頸一涼,肩膀一沉,整個人頓時炸起頭皮。
猛回頭,四目相對,卻見身後竟僵立著一人,身穿清廷朝服,頂戴花翎,面色蒼白如紙,目光陰冷似冰,正直勾勾地盯著他,鬼也似的獰笑一聲。
「嘻嘻!」
「孽子,還不拿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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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