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詭上身
青天白日,喬家宅邸。׺°」˜`」°º× ׺°」˜`」°º×
庭院內,喬二爺的家丁僕從和仙師無方子的八位弟子,正忙忙叨叨地布置法事。
高台帷幔,紅燭清香,令旗法尺,黃符硃砂,三清鈴、桃木劍、老銅錢、長命燈……
凡此種種,無論能不能用到,悉皆按照要求逐一備好、擺放。
不敢有絲毫鬆懈,更不敢有半分怠慢。
喬二爺闊綽,又愛面子,明擺著告訴他,法事器具不論貴賤,心誠則靈。
可喬二爺是誰?
咋可能用那些便宜貨色,讓人笑話?
但凡仙師提出的要求,無需稟報詢問,一律全挑貴的買,家丁僕從便也藉此撈了些許油水,喬二爺未必不知,但也懶得去管。
女眷迴避,爺們兒們按部就班,各忙各的,喬二爺當然也沒閒著。
仙師無方子讓他去喬家祠堂門口,備好銅盆兒,趁著眾人忙活的間隙,將一大摞的陰財紙寶交給他來焚燒祭拜。
「我得再問你一遍。」無方子低聲道,「這三天,除你以外,沒人再進過祠堂,對不?」
喬二爺連連點頭:「仙師放心,一切都是按照你的要求辦的。」
「那伱燒吧!跪在這裡,不要走動,把這些紙錢元寶全都燒光,不用著急。」
「好好好!」
給祖宗盡孝,喬二爺哪裡還有二話,於是立馬跪下身子,斯條慢理地將陰財紙寶逐一丟進火盆,並不時抬眼瞅一瞅堂上密匝匝的黑漆牌位。
霎時間,喬家宅院內,煙燻火燎,黑灰瀰漫。
等到將陰財燒盡的時候,喬二爺早已被嗆得涕泗橫流、雙目紅腫,遠遠地退到一旁,睜眼瞅啥都模模糊糊。
「好!時辰差不多了,我再提醒一遍!」
仙師無方子的目光掃過眾人,接著說:「凡女性者,速速迴避;凡近期身體欠安者,速速迴避;凡從事殺生者,速速迴避!」
眾人浮動,彼此看了看,無人離開。
「好!」仙師無方子又說,「待會兒開壇做法,一忌交頭接耳;二忌指指點點;三忌無故走動,都聽明白了沒?」
喬二爺揉了揉紅腫的眼睛,領頭應聲道:「明白了,仙師請吧!」
「來人!奉香起燈,開壇!」
燒香燃燈,壇前必備。
香者,傳心達信,上感真靈;燈者,破暗燭幽,下開泉夜。
香燈具備,取日月星辰,三光之慧照,上達九霄天庭,下徹九幽地府。
且不論它靈與不靈,就這一套法事說辭下來,任誰見了,也忍不住正襟肅穆起來。
仙師無方子,手持銅鈴,腳踏禹步,念念有詞,秉劍繞台。
八個弟子分列左右,神情莊重,手掐仙訣助力。
單這一番陣勢,誰瞅誰不蒙?
喬二爺是眼睛睜著、嘴巴張著、心頭懸著、身子繃著,全神貫注,靜觀其變。
仙師無方子繞了幾圈法壇,隨後回到案前,手上的三清鈴搖晃得叮鐺脆響,嘴裡念白著大段禱詞。
儘管語焉不詳,卻也能通過隻言片語,猜出他是在上奏天庭、下拜地府,試圖將喬家的列祖列宗暫且請回陽世,問幾句話。
念叨了小半天兒,只見仙師無方子「啪」的一聲,將銅鈴拍在案前,右手提起硃筆,左手掐起法訣,邊念邊寫,書成一道靈符,在燭焰上引燃,隨後快步走到祠堂門前,將符紙丟在燒陰財的銅盆之中。
「叩請喬家列祖列宗!」
隨著一聲高喊,八大弟子中,應聲分出兩人,搭手托住銅盆兒,將其中的黑灰沿著門檻兒,倒在祠堂裡面。
緊接著,輕輕揮動衣擺,半掃半吹,憑藉著少許風勢,就見那陰財黑灰貼著地面,緩緩拂過。
喬二爺等人不明所以,又不敢輕易走動,便都抻長了脖子,衝堂內觀瞧。
這一看不要緊,春和日暖的季節,愣是給眾人看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只見那陰財黑灰輕輕拂過之後,竟在磚石地面上留下了一排排緊扣併攏的腳印!
雖然不是很規整,但那輪廓,卻已然清晰地呈現了出來。
喬二爺頓覺腦中炸響,後脊立馬滲出一層冷汗,只覺得雙膝綿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又驚又懼,放聲大喊:「爹!哥!列祖列宗,啟民給你們跪安了!」
奴隨主姓,喬啟民這一跪,身後的家丁僕從,也只好跟著紛紛效仿,跪下哀聲大喊。
「哎呀!老太爺!大爺!」
在主子面前表忠心的機會,怎能輕易放過?
一時間,眾人一個賽著一個嚎叫,比嗓門、比哭腔兒,場面極其混亂。
「肅靜!」
仙師無方子手掐法訣,顫顫發抖,仿佛是耗費了千年的修行、十世的仙緣一般,相當吃力。
「再喊,就送不回去了!」
話音剛落,眾人立馬變成了啞巴,也不哭了,也不嚎了。
仙師無方子見喬二爺不再叫喊,方才幽幽地開口道:「喬老爺,我現在要幫你問問你家祖宗因何動怒,你們不要驚擾到我。」
「哎,好!」喬二爺連聲答應,轉過頭喝道,「都別說話!」
於是,仙師無方子連忙從法壇上拿出黃表紙,提起硃筆,在上面勾勾點點。
「天靈靈,地靈靈,喬家列祖快開言!孝子賢孫堂前拜,罪從何來惹禍端?尊請太爺明指示,消此怨怒換平安……」
餘下的流程,跟「小神通」李正西當日給門房老漢所展示的一樣——將黃表紙放在燭焰上燃盡,將灰擱在碗裡,捻起一小撮,放掌心上揉開。
「不說?」
仙師無方子眉頭緊皺,掌心上除了一團黑灰,並未顯現出半個字來!
喬二爺惶恐不安地問:「仙師,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別說話!」
仙師無方子厲聲呵斥,旋即又把方才那套流程重試了一遍。
然而,試了三五遍,掌心上始終不曾顯露文字。
眼瞅著問不出來,仙師也急了,再寫一道符籙,燃起來,嘴上卻換了一套說辭,語氣更像是命令,鞋下有神,單腳頓地,厲聲喝道——
「呔!開言!」
話音剛落,不等將黑灰抹在掌心,就聽祠堂內「嘩啦啦」一聲巨響。
滿堂的祖宗牌位,竟同時轟然倒下,散落一地。
壞了!
祖宗震怒!
「啊呀!」
眾人驚懼萬分,仙師弟子趕忙厲聲喝止。
卻見仙師無方子眉頭緊鎖,額角上的冷汗也跟著下來了。
他見狀慌了,那是演的;喬二爺見狀慌了,卻是真的。
這一前一後,兩套「神通」下來,便死死地拿捏了喬二爺的心神。
先給一套「神通靈驗」,請來了喬家列祖列宗,打消他的猜疑;後給一套「神通不靈」,喬二爺再有疑心,便自然而然地轉到了自己身上。
不靈,不怪仙師,只怪自己!
「喬老爺,你家祖宗不肯開口啊!」仙師無方子面色凝重地質問道,「你真不知道做過什麼,惹了列祖列宗不高興的事兒?」
「仙師,我……我真不知道啊!」
家醜不可外揚,喬二爺仍然心存一絲僥倖——萬一跟東洋紅丸沒關係呢?
「那就沒有辦法了。」仙師無方子轉過頭,沖弟子說道,「你來替老太爺張嘴。」
「啊?」
李正西驚叫一聲,連忙跪倒在地,哀聲乞求道:「仙師!正神不附體,邪祟不上身,我替老太爺張嘴,那、那那那!那不是要折我的陽壽麼!」
無方子冷聲回道:「這是你應承的善事,要是不能了卻,那便是好心辦錯事,反倒要埋下禍根,日後難結仙緣。」
李正西看向喬二爺,眼淚汪汪、委屈巴巴地說:「我、我只是想幫人家破邪禳災,結果倒好,反倒是引火燒身,自顧不全。仙師,仙師我求求你,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無方子嘆聲道:「但凡還有其他辦法,我也不會出此下策了。你損陽壽,為師難道不損功德?除非,你打算見死不救!」
喬二爺在旁邊聽得清楚,於是連忙跪著往前爬。
「小師傅,我是喬家的獨苗,你幫幫忙吧!」
「我幫你,誰幫我呀?」李正西哀聲道,「那可是十年陽壽呢!」
「小師傅,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喬二爺連忙轉過頭,吩咐道,「快來人,去帳上拿兩千塊,給小師傅包好!」
「這、這不是錢的問題呀!」
李正西還想爭取,卻被仙師無方子厲聲制止。
「再有多言,當心為師廢了你的道行!你們幾個,速速準備!」
聞言,其餘弟子連忙將李正西團團圍住,扒下道袍,用香火替他淨身。
李正西萬般無奈,只好悉聽遵命。
如此忙活了一通,仙師無方子再起法事,又是焚香、又是跺地,一會兒畫符、一會兒念咒……
末了,只見他回過身,劍鋒指向祠堂,順勢一揮,劃出一道破空之聲,徑直飛到李正西身上。
「呔!老太爺聽令開眼!」
言畢,卻見李正西忽地渾身一怔,仿佛變成了一塊冰坨子,四肢僵硬,瑟瑟發抖。
一雙布滿紅血絲的怒目,不看別的,像錐子一般只是死死地釘在喬啟民的臉上。
看那架勢,似乎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剝里似的。
喬二爺被瞪得心裡發慌、渾身發毛,戰戰兢兢地剛想開口,李正西猛地「嗝嘍」一聲,張開嘴,竟「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血霧飛散,紛紛揚揚地落在喬二爺的臉上。
「仙師,他、他這是怎麼了?」
「怒血攻心,氣的。」仙師無方子淡淡地說,「開了身光和嘴光再看看。」
說著,仙師便拿起一紮香,口中念念有詞,在李正西身上來迴蕩了一圈兒;又一起硃砂筆,在弟子的下唇上,輕輕一點。
李正西當即邁開步子,直衝喬二爺走過去。
家丁僕從見狀,嚇得連忙起身後退,喬啟民同樣未能免俗,也站了起來,整個人顯得更加惶惑不安。
沒想到,李正西走到近前,二話不說,抬起手,看準了喬二爺的臉,掄圓了就是一巴掌,照死里糊上去,愣是打得他眼冒金星鼻竄血,門齒鬆動耳轟鳴!
喬二爺哪裡受過這等委屈?
原地來了個陀螺轉後,捂著半拉臉,剛要張嘴,卻聽李正西先行開言。
「孽子!真真氣煞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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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