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人面獸心

  第213章 人面獸心

  小西關,聚香樓。

  掌燈入夜,新月無光。

  在巡警局有意放出風聲的前提下,白家變故的消息,很快就在道上瘋傳開來。

  酒桌上,仍然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唯獨不見白雨晴的身影。

  江小道提起酒杯,滿懷遺憾地說:「各位,白家少姑奶奶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眾人微微點頭,互相低語,有幾個甚至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唉!這真是應了那句話,家大業大,十之八九,還是亡在自家的不肖子孫啊!」

  座上有不少人早已知曉,白家內憂外患,只是沒想到,那些姨太太為了爭權奪利,竟不惜毒殺少姑奶奶。

  當然,座中也有聰明人,覺得此事有種說不出的蹊蹺,但畢竟沒有證據,只能算是捕風捉影的猜測,同時也正是因為聰明,反而更加傾向於三緘其口。

  江小道按照預備好的說辭,接著道:「我在道上輩分小,得虧蘇兄和白家少姑奶奶願意捧我,我才有機會跟大伙兒在這喝酒。從這論起來,少姑奶奶也算對我有提攜之恩,我在心裡,一直記得她的好。有生之年,能跟這樣的女中豪傑打過交道,老弟我也算三生有幸了嗷!來,咱們敬少姑奶奶一杯!」

  死者為大。

  眾人「轟隆隆」地站起身,舉杯倒酒。

  「少姑奶奶,一路走好!」

  …………

  城北江宅。

  李正等幾個鬍子,正聚在廂房裡,一邊用磨刀石擦拭著鋒刃,一邊嘻嘻哈哈地彼此說笑。

  簡單打磨了兩下後,眾人又拿出氈布,沾上烈酒,小心地擦了一遍刀身。

  屋外天寒地凍,連刀都變脆了,幾人經驗豐富,各配一把大刀和一柄匕首。

  房門推開,是趙國硯走了進來。

  「哥幾個準備準備,時辰差不多了,這會兒白家的女眷應該都回去了。」

  「哎,兄弟!」李正壞笑著沖他招了招手,俯耳問道,「之前那個拿腔拿調,挺能裝的那個娘們兒,還在那不?」

  趙國硯知道對方說的是白雨晴,便搖了搖頭,說:「她已經死了。」

  李正愣了下神,旋即笑著搖了搖頭:「唉!可惜,太可惜了!兄弟,實話告訴你,哥們兒我就好這一口,我就愛給那幫當家女主上上強度,別看她們平常都假模假樣的,其實都是騷貨,哈哈哈!」

  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鍾情那些大戶人家的半老徐娘。

  但自打李正當上了鬍子以後,他就樂此不疲。

  可以肯定的是,來自上位者的恐懼和乞求,讓他的尊嚴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趙國硯提議道:「你要是喜歡這一口,據我所知,白家還有個老太太,應該不到七十,她也算是當家主母了。」

  「不必了!」李正連忙打斷道,「時候不早,咱們趕緊出發吧。對了,我還有五個弟兄在城南呢,有這好事兒,我得叫著他們。」

  「放心,韓心遠帶著他們,已經在路上了。」

  「那就好!」李正提起大刀,沖身後的弟兄們喊,「哥幾個,開張砸窯嘍!」

  新月當空,屋外的月色很濃,連刀光都被裹在了黑暗之中。

  …………

  「聚香樓」雅間裡,酒席尚未散去。

  江小道把玩著手裡的酒盅,為難道:「各位前輩都是江湖大拿,這事兒一出,我真是兩眼一抹黑,根本沒個頭緒。所以,特意想跟大伙兒打聽打聽,你們有沒有人知道,那幾個姨太太,為啥要毒殺少姑奶奶啊?」

  座上有人不知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接茬兒說道:「嗐!這種事兒,還用想想麼?十個裡頭,得有九個,就是為了錢唄!」

  「哎呀!」

  江小道一哆嗦,手上的酒盅頓時落在桌上。

  「各位,實不相瞞,我跟少姑奶奶講和的時候,的確虧心收了她的一筆小錢,別不是那幾個姨太太為了這件事,把少姑奶奶害了吧?」

  江小道一邊說,一邊瞥向自己的兩位叔叔。

  關偉垂著頭,不停地用掌心擦著腦門,也不知是困了,還是醉了。

  宮保南則是只顧悶頭吃飯,仿佛沒有聽見。

  他們倆當然不是突然良心發現,這麼些年以來,兩人幹過的髒活兒並不少。

  可是,以前畢竟都是周雲甫的安排,他們只需躲在陰影里,無需走上檯面,說著昧良心的鬼話,連自己都不能說服。

  而且,作為對手,老六、老七確實很敬重白家的少姑奶奶。

  不接受講和,斬草除根,倒沒什麼,可要是表面講和,暗地裡毒殺對方,實在有點跌份。

  沒辦法,該捧哏的不捧,江小道只好自己接著說:「各位也別怪我多心。伱們說,會不會是那幾個姨太太,反對少姑奶奶跟我講和啊?」

  圖窮匕見!

  當初,兩家講和的前提,就是少姑奶奶當家做主。

  如今白雨晴死了,那先前的誓言和承諾,當然也就沒了賴以存續的根基。

  這種說辭,聽上去很扯,但在道義上,又確實站得住腳。

  就像「清君側」一樣,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又一次次被搬了出來。

  然而,就在大家以為江小道行將違反承諾,對白家再動干戈的時候,他又突然話鋒一轉。

  「但是,念在我跟少姑奶奶的交情的份上,也是為了報她的提攜之恩,我還是願意履行先前的承諾,前提是白家在年後要儘快搬出奉天。」

  有人當即奉承道:「江少俠大仁大義,少姑奶奶在天有靈,想必也會倍感欣慰。」

  「不過,我這人說話愣,各位也別見外。」江小道眼神忽地一冷,「要是那幾個姨太太不能按照約定搬出奉天,就算白家跟我爹沒有過節,單說我跟少姑奶奶的交情,我也一定給她報仇!」

  至此,白雨晴之死的所有價值,都已經被江小道榨得一乾二淨。

  可憐那少姑奶奶,勞心費力,只為苟全家族存續。

  卻不想,身死以後,竟反被人打著為其報仇的旗號,再去坑害白家,致使其殫精竭慮,終成夢幻泡影。

  所謂殺人誅心,莫過於此。

  江小道何以從當年那個窮橫、乖張、虎頭虎腦的小子,一步步變成如今這副陽奉陰違、陰險狡詐之徒,似乎已是無跡可尋。

  要說這種轉變是始於父命,長於復仇,終於迫不得已,未免有為自己開脫之嫌。

  他只記得老爹當年的忠告——走山路的時候,不要回頭看……

  又或許,這便如七叔所言,當他決定再進一步的時候,就算是裝,也要把自己裝成另一個人。

  眾賓客的心裡未必認同,但也不得不承認,江小道的說法,在道義上的確站得住腳,於是便跟著隨聲附和了幾句。

  「兩家都是血仇,江少俠有所顧慮,也是人之常情,咱們這些人,誰也別站著說話不嫌腰疼,只能說,希望白家能儘快安頓下來,給江少俠一個準信,大家好早日化干戈為玉帛。」

  「對對對,說到底,這還是你們兩家自己的事兒。咱們幾個,說難聽點兒,就是跟著和稀泥的。」

  「唉!只是可憐那少姑奶奶,還有一雙兒女,歲數都不大。當初少姑爺入贅,兒女都隨了白姓,可那白家人,卻還是不把他們看成外人。如今爹媽都沒了,那倆孩子,算是完了。」

  江小道聞言,連忙應聲道:「各位放心,我江小道也不是那鐵石心腸的畜生,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妥善安排好那兩個孩子的生活。」

  「嚯!江少俠果真是仁義之士!拿得起、放得下,禍不及家人,著實令人欽佩啊!」

  「來來來,我先前跟少姑奶奶也有點交情,這一杯,容我代她,先敬江少俠一杯!」

  「來,那我也跟著陪一杯!」

  江小道起身,連聲應承:「各位太捧了,都是應該的,分內的事兒!」

  這時,酒桌上的宮保南突然站起身來,卻說:「今天晚上,白家那幾房姨太太回去,保不齊就要對那兩個孩子不利,我看,不如乾脆今晚我就把他們接走吧。」

  關偉皺起眉頭,在桌下拽了拽他的褲管,小聲道:「老七!快坐下,你又在這犯什麼病?」

  眾賓客看了看宮保南,隨後又不約而同地看向江小道。

  「我倒覺得,七爺說的在理,孩子要是落在那幫毒婦手裡,免不了受罪挨罰,還不如趁早接走為好。」

  江小道神情疑惑地看向宮保南。

  思忖了半響,他當眾坐了下來,嘆口氣道:「七叔,路上小心。」

  宮保南立刻起身離席。

  其餘人等,紛紛叫好:「七爺重情,江少俠重義,來來來,喝完這一盅,再來三盅!」

  …………

  白國屏外宅。

  正當江小道在「聚香樓」,跟一眾賓客把盞銜杯,講情論道的同時,韓心遠和李正等人,終於在宅門外匯合一處。

  夜下無風,韓心遠低聲囑咐道:「巡警局的老趙說了,別鬧出太大動靜,儘量別用槍,知道了麼?」

  「褲襠里的槍,讓用不?」李正等人壞笑道,「哎,兄弟,來之前,江小道可說過了,進去以後,無論搜到什麼值錢的玩意兒,都歸咱們,這事兒你知道吧?」

  韓心遠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放心,沒人跟你們爭。」

  「那就行!」李正訕笑了兩聲,「弟兄們都往後稍稍,我去叫門。」

  說完,他便大步上前,走到門口,輕拍了三下門板。

  「咚咚咚!」

  很快,院子裡傳來了門房的回應:「這麼晚了,誰呀?」

  「咳咳,我是巡警局的,剛才讓你們走得匆忙,過來再了解點兒情況!」

  李正拿腔拿調地說,引來眾弟兄一陣竊笑。

  院內,門房的老漢嘆息一聲,嘟嘟囔囔地推開房門。

  「嘎吱——」

  宅門打開,吳老漢卻愣住了,但見門外立著一個滿臉兇相的小年輕,身穿鹿皮棉襖,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

  「呃……你、你是……」吳老漢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兩步。

  然而,不等他叫出聲來,李正便立馬箭步上前,左手摟住老漢的後腦往懷裡一攬,右手掏出腰間匕首,迎刺上前。

  這夜色太黑,竟連匕首的寒芒也未曾看到。

  卻聽「噗嗤」一聲,吳老漢喉頭飛血,濺了李正一臉,再要呼吸時,口鼻之中,噴出的卻儘是血沫。

  李正將其一把推開,隨後又沖門外招了招手。

  一場卑鄙的屠殺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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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更:2

  月末突遭流感,欠下兩更,順延下月,儘快補上,多多擔待,拜謝。

  感謝郭學仁的打賞支持!

  老闆大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