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戌時落難見本行【加更1】

  第172章 戌時·落難見本行【加更1】

  北塔,法輪寺。

  日落西山,殘陽晚照,本就殘缺破敗的寺廟更顯荒涼。

  深秋時節,天短夜長,北國尤其如此,恍惚間一眨眼,天就黑了下來。

  趙國硯牽著關偉的馬,去北城附近,買了些熟食、乾糧,還有兩壇烈酒拉回來,給眾人果腹。

  江小道等人吃得狼吞虎咽,無奈夜涼如水,又不敢架火取暖,只好捧著罈子,六個人輪流喝酒驅寒,低聲閒話。

  廟裡停放著幾口黑漆薄皮棺材,無人在意,甚至還打趣說待會兒要躺在裡頭睡覺。

  屋子裡到處可見殘磚碎瓦,護法殿的棚頂上,破了兩個大洞,初升的月光由彼處斜刺而下。

  兩道銀色光柱橫穿屋內,最後照在了僅剩三臂的「大黑天」身上。

  江小道從鍾遇山手裡接過酒罈,喝了一口,隨後又傳給七叔,眼睛卻始終盯著這尊護法。

  「大黑天」坦胸漏臂,膚色鐵青,頭戴骷髏冠、項掛人頭念珠,背懸聖火,腳踏群魔,凶神惡煞,猙獰可怖。

  據說祂有六個法器,如今還剩三個:三叉戟、降魔杵和人骨碗。

  無論怎麼看,也難以將其與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聯繫在一起。

  江小道直勾勾地盯著祂,看了老半天,一聲不吭,也不知道腦袋瓜子裡在想啥玩意兒。

  突然,那「大黑天」眼珠一轉,竟鬼也似的瞪了他一眼!

  「我操!」

  江小道怪叫一聲,眾人連忙詢問狀況。

  「咋的了?」關偉埋怨道,「嚇我一跳,什麼情況?」

  江小道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摸了摸「大黑天」的腿,確認只是一座泥胎雕塑。

  「沒事兒,沒事兒!喝多,眼花了!」

  眾人鬨笑。

  江小道自己也跟著樂了,「鐺鐺」敲了兩下佛像,自嘲道:「這逼玩意兒整的,還挺唬人!」

  「哎哎哎!」關偉趕緊一把捂住小道的嘴,衝著佛像拜了拜,「小道,深更半夜的,可別拿鬼神開玩笑啊!呸呸呸!」

  「對對對,這玩笑可不能開,咱們能撈一條命,沒準就靠神佛保佑呢!」

  其他幾個人,也連忙隨聲附和。

  只有老七宮保南「嘁」了一聲,直接放挺,躺在一席乾草上面,嘟囔道:「與其擱這磨牙,還不如趕緊想想該怎麼辦吧!這都啥時候了,到底是跑,還是留下去殺白國屏,得趕緊定下來,要不然都在這幹啥呢?要當和尚還是咋的?」

  「七哥說得有道理。」鍾遇山接過話茬兒,「道哥,咱們接下來到底什麼安排,你有啥計劃沒啊?」

  江小道聽了直撓頭,糾結了好一會兒,方才承認道:「我也沒啥計劃,就先看著唄!」

  「嘿!你別沒計劃呀!」關偉急道,「你光說讓大伙兒留下,留下幹啥又不知道,那還不如趕緊跑了呢!」

  「不行!」江小道也不知道腦子裡哪根線搭錯了地方,說啥就在那扭上了:「要走伱們走吧,反正我是不走。」

  關偉聽了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小道,你之前表現得一直挺好,可別到這關鍵時刻,又開始犯你那驢脾氣啊!你要留下沒關係,可你怎麼也得有個說法吧!」

  「白國屏還活著,這就是說法,咋了?」江小道反問,「這說法不夠充分?」

  「充分是充分,問題是,咱們現在怎麼打?」關偉抹黑朝眾人比劃了一下,「咱現在一共就六個人,你橫不能再砸一遍白家窯吧?」

  鍾遇山也連連點頭,說:「道哥,北塔這地方,躲一宿可以,時間長了,也不是久留的地方,早晚得被人發現啊!」

  江小道咂咂嘴,嘆息一聲道:「那要不這樣,等明天我大姑派電報回來,咱們再做打算。國硯,你剛才去打電報了沒?」

  「打了。」趙國硯連忙應聲道,「都是用的切口,也許明天能有回信。」

  這時,「串兒紅」的手下順勢問:「那個,紅姐他們到底去哪兒了?」

  「大連。」江小道忽然想起什麼,便問,「對了,哥們兒,我還不知道你叫啥呢!」

  那人也倍顯尷尬,合著自己拼死賣命,連個名兒都沒留下,於是撓了撓頭,自我介紹道:「韓心遠。」

  這也是個年輕小伙兒,二十三四歲,個頭有點兒矮,面相看起來挺清秀,能藏得住狠勁兒。

  「噢,遠哥遠哥,幸會!」江小道笑呵呵地抱拳。

  「別別別,太客氣了。」

  「那就這樣吧!等明天,再辛苦國硯一趟,去一趟電報局,然後咱們再做打算!」

  眾人默默點頭,倒不是相信他能想出什麼奇謀妙計,而是大伙兒實在精疲力竭。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天一夜,生死疲勞,如今酒足飯飽,困得眼皮直打架,也不管是什麼地方,趴下來就昏昏欲睡。

  「你們都先睡吧,我守頭一班!」

  江小道總算鬆了一口氣,當即自告奮勇,心裡想的卻是能拖一天算一天。

  眾人入睡很快,沒過多久,便鼾聲四起。

  江小道獨自盤踞在草蓆上,正對著護法「大黑天」,心裡隱隱覺得有點發毛,便起身挪到門口,在門檻上蹲坐下來,忽然肩膀一沉,回頭看去,竟是七叔宮保南。

  「嗬!七叔,你這人是跟別人不一樣啊!不讓你睡的時候,你蔫頭耷腦;這下讓你睡了,你又精神了。」

  宮保南難得沒有抬槓,而是徑直從他身邊走過,並低聲說:「小道,外頭說話。」

  江小道稀里糊塗地跟在後頭。

  直到走出禪門十餘步時,宮保南方才停下腳步,轉頭問:「小道,這回你說吧。」

  「我說什麼呀?」

  「嘖!」宮保南皺起眉頭,「剛才屋裡人多,別看他們先前砸窯、對付白家的時候,都很賣力,但嘴不一定嚴,你去炸商會,不至於這麼長時間才回來,到底幹啥去了?」

  江小道思忖了片刻,笑道:「也沒幹啥,就是溜達溜達。」

  宮保南不禁咒罵,心說:你小子就不能動動腦子,編個靠譜點的理由麼?

  他有所不知,江小道臉不紅、氣不喘,張嘴就說那沒邊兒的瞎話,歸根結底,正是受了七叔說話沒譜的影響。

  宮保南也忘了,當年在巡警局裡,說出「子彈拐彎」這種扯淡話的時候,也是江小道如今這副神情。

  「小道,你不至於連我都信不過吧?」

  「嗐!七叔,這跟信不信得過沒關。」江小道為難地說,「你換個思路,要是你信我,那就別多問,跟我一塊兒留下來就得了。」

  話說得好聽,其實就是不信。

  老爹當年的教誨,猶在耳邊——真正要幹的事兒,連死人都不能說!

  「你!」宮保南欲言又止。

  緊接著,叔侄二人近乎同時神情一凜,「唰」的一聲,在禪院裡同時散開,各奔東西門邊,一甩手——姿勢都一樣——手槍便從袖口裡滑落而出,落在掌心。

  二人屏氣凝神,互相注視,眼神里滿是信任,甚至足以生死相托。

  約莫半分鐘的光景,禪門外面,響起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響,是馬車!

  「咔噠!」

  江小道彈開保險,目光炯炯,殺心四起。

  來的若是歹人,莫怪子彈無眼;來的若是過客,休怨無辜橫死。

  江小道不會冒任何風險,讓一個活人看到他們在這裡歇腳。

  「沙沙——沙沙——」

  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是兩個人,一個步履沉重緩慢,一個腳步輕快急切。

  「少……少爺?」

  年輕姑娘的聲音,戰戰兢兢,聽起來有點兒害怕,又有點兒耳熟。

  「小花?」江小道皺起眉頭。

  「是我!」

  小花站在門外,看著漆黑的寺院,心裡大鼓,緩慢地靠上前,輕聲說:「少爺,大姑奶奶出事兒啦!少奶奶讓我過來找你。」

  「啥?」

  江小道心裡咯噔一聲,連忙側身從寺廟裡探出頭來,確認門外只有小花和一個陌生的老漢,這才連忙快步上前。

  宮保南見狀,也緊隨其後,跟了過來。

  「啥情況啊?」江小道急問,「你們咋沒去大連呢?」

  一聽問話,小花的眼淚立馬掉了下來,三言兩語,儘可能的簡要,把上午火車站裡發生的事,匆匆複述了一遍。

  江小道聞聽來龍去脈,只覺得渾身血液,在體內沸騰奔流,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小花急道:「少爺,你快跟我回去,把少奶奶接上吧。」

  宮保南卻不心急,徑直走到那老漢身前,問他東家是誰。

  老李見來者不善,難免有些支支吾吾:「東家是裁縫鋪的馮老爺,啊,不對,是夫人,劉玉清。」

  宮保南又問了幾處細節,方才確信對方是「串兒紅」師姐的人,又在馬車上檢查了一圈兒,雖然沒發現什麼異樣,但還是有些不放心。

  「小道,現在城裡太亂,你最好別去,萬一被人發現……」

  「那是我媳婦兒!」江小道斷然反駁,「我不管她誰管她?」

  話音剛落,就見這小子猛地從地上摳出一塊土坷垃,揉碎了往臉上一抹,緊接著左手畫七、右手比六,腳下內八,身子佝僂,斜著眼,歪著嘴,哈喇子滿地淌,傻乎乎地叫了一聲。

  「小花,走,呃、上車!」

  李老漢和小花哪見過這場面,不由得嚇了一跳,急忙看向宮保南。

  老七搖了搖頭,頗顯無奈,揚起下巴指了指。

  「老本行,以前要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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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1

  欠更:3

  加一更,再慢慢補!

  今天沒了,大家早點睡!

  再次感謝說書人、紅毛老怪大佬的支持!

  (本章完)